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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这个赌,如果我的确没吃过比你做的粥更好的,我林渺也任你提一个要求。”
    颜玉函眼中光芒霎时大盛,光华流转动人心魄,轻笑道:“原来你叫林渺。”
    林渺顿感後悔,他怎麽心直口快把自己的名字说出来了?可是说都说了後悔也晚了,只能冷哼一声作为回应,然後拥著被子小心坐起身来,再朝颜玉函伸出手。
    颜玉函想也不想就握住了那只手,细细摩挲著感受了一下,恩,修长微凉,骨节分明,掌心粗糙,比他的手要稍小一些,与他以往握过的任何一只手都不一样,但感觉不坏……
    林渺面红耳赤用力甩掉某人的魔爪,怒道:“我让你把粥给我,你抓我的手干什麽?!”
    颜玉函讪笑著把粥递了过去,又讨好道:“用不用我喂你?”
    林渺强忍暴走的冲动,一字一字道:“不、用!”说罢拿起勺子开始吃粥。
    其实先前闻到香味的时候,林渺就知道这粥味道一定不错,吃起来果然如此,爽滑鲜美浓淡得宜,对於他三天粒米未进的可怜肠胃来说实在是上佳的安慰与享受。
    颜玉函目不转睛盯著林渺的一举一动,既得意又满怀期待道:“怎麽样,味道如何?”
    林渺三下五除二将一碗粥吃个底朝天,然後点头肯定道:“的确不错,火候刚刚好。”说著意犹未尽地伸出舌尖,将碗底剩余的一点残渣舔进嘴里。
    这番举动林渺做得随性自然,丝毫不觉得有任何不妥之处。
    颜玉函还来不及为林渺的表扬沾沾自喜,只见他一截嫩红舌尖在恢复了些许血色的淡粉薄唇间一出即没,霎时就感到有些口干舌燥,不自觉也伸舌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然後咽下一口唾沫。
    林渺见颜玉函眸色深沈表情诡异,心中虽觉奇怪,却也无暇理会,只道:“不过,虽然你煮的粥不错,我还是吃过比这更好的。”
    一句话顿时把心猿意马的颜玉函拉回现实,当下断然反驳道:“不可能!”
    林渺同样反问:“怎麽不可能?”
    颜玉函不以为然道:“空口无凭,你怎麽能证明你吃过更好的,我又如何知道你不是说假话蒙人。”
    林渺毫无怯意,“这个我当然能够证明,只希望到时候你不要抵赖不认帐才好。”
    “我安乐侯是这样的人吗?说,你是吃的哪家酒楼厨子做的粥?”
    颜玉函颇为光火,这小子实在放肆,居然敢一而再地质疑他的人品,等下他非得好好教训他一顿不可。全京城凡是稍微有点名气的大小食肆他都吃了个遍,至今还没发现有哪家厨子比他手艺更好的,所以这场赌局他是十拿九稳必胜无疑。
    等下怎麽教训林渺才最能挫掉他的锐气让他痛哭流涕向自己求饶呢?恩,先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
    看著林渺瘦削却绝不单薄的光裸肩头,想象下面健美颀长的柔韧身体与丝绸般细腻的蜜色肌肤,颜玉函心中一荡,又禁不住想入非非起来。
    林渺见颜玉函神游天外笑得邪恶,不由心生烦躁,提高音量道:“我吃我自家做的粥,你等著瞧好了。废话少说,拿衣服来。”
    “衣服?什麽衣服?”颜玉函尚未从旖旎幻想中醒过神来。
    “你说呢?”林渺咬牙,光著胳膊握拳朝颜玉函威胁性地挥了一下。
    “哦。”颜玉函这才反应过来。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既然打了赌,也只好勉为其难配合一下。
    “稍等。”说罢转身出了门。
    片刻後颜玉函拿著一套内外衣物回来放在林渺枕边,自己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站在一边旁观。
    林渺无语,伸手朝门口一指,面无表情道:“出去等著。”
    颜玉函忍不住要逞一下口舌之快,勾起唇角露出一个邪笑,“你全身上下都被本侯爷摸遍了,现在还怕被我看不成──哎,你别急嘛,我不过开个玩笑罢了!”
    颜玉函闪身出门落荒而逃,身後飞来的药碗和粥碗“啪啪”两声在门上砸了个粉碎。
    林渺额头青筋直跳,好一会儿才将满腔怒火平息了一些,然後尽量迅速地起身穿衣。
    衣服有些宽大,并不太合身,质料轻软做工上乘,穿在身上十分柔软舒适,一看就知道是颜玉函的。林渺低头看看不伦不类的自己,心中只觉别扭怪异,但有得穿总比光著强,眼下也不好计较太多。
    行动之间後背伤口疼痛不已,但好歹喝了药吃了粥恢复了不少体力,林渺忍痛慢慢走了出去。
    见林渺出来,颜玉函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桃花眼中熠熠生辉。伤後的林渺脸色苍白身形清瘦,以往咄咄逼人的冷锐气质淡化许多,又穿著略显宽松的柔软衣物,整个人凭添两分飘逸纤秀的味道,看上去格外清新可人。
    当然了,以林渺的先天条件,不穿更好……
    林渺自然不知道此人脑子里转著什麽龌龊念头,只颇为不自在道:“厨房在哪儿?”
    “你是说,你自己来煮粥?不会吧。”颜玉函讶然。
    林渺翻个白眼,“很奇怪麽?你都会煮,我怎麽可能不会煮。”
    少年人好胜心强,至此林渺完全忘了之前要把颜玉函打得趴在地上爬不起来的誓言,也没想到当务之急是尽快离开此地返回住处,只是一门心思想要杀杀颜玉函的威风让他输得心服口服,看他再如何嚣张得意,浑然没发现这个赌局有多麽无聊。
    颜玉函对林渺说的话并未当一回事,只当他年轻气盛嘴硬逞强,会做饭炒菜自然算不得什麽本事,但味道好坏技艺高低那又另当别论,当下风度翩翩地做了个手势:“随我来。”
    於是二人一前一後去往後院的厨房。
    此时已是晚间,夜色笼罩大地,别院中清幽寂静,园中仅有寥寥数盏灯火作为照明之用,一路行来安安静静竟是没有碰到什麽人,只有荷塘传来阵阵响亮的蛙鼓,颇有田园野趣。林渺甚至有种错觉,仿佛自己是走在家门不远的野地里,而非高门大户庭院深深的太平别院。
    厨房里干净整洁十分宽敞,锅碗瓢盆米面油粮和各类食材分门别类摆放得分外齐整,有很多稀罕东西林渺都叫不出名目来。不过没关系,他一向认为,并不是材料越高级,做出来的东西就一定越好吃。
    接下来林渺淘米加水上罐生火一气呵成,又随手取了几样熟悉简便的食材在案上丁丁当当切起来,刀法娴熟利落干脆。
    颜玉函懒懒斜倚门边旁观,闲闲道:“渺渺,平日你都自己做饭麽,刀功不错嘛。”
    林渺将他的问题抛在一边,瞪著他道:“你叫我什麽?”
    颜玉函笑嘻嘻道:“渺渺啊,你不是叫林渺麽。”
    渺渺,听起来像唤阿猫阿狗一般,林渺一阵恶寒,继而磨著牙道:“麻烦你叫我全名,我跟你不熟。”
    颜玉函大摇其头,“这可不行,你我之间哪里不熟了,根本是关系非比寻常,叫全名太生分疏远了。从现在开始我就叫你渺渺,你叫我玉函好了,或者颜大哥也行。”
    林渺浑身霎时窜起一层鸡皮疙瘩,强忍作呕的欲望道:“我和你之间好象没什麽关系吧。”
    颜玉函煞有介事道:“怎麽没有,太有了,我救了你──恩,是我求著救了你,不管怎麽说,我总算是你的救命恩人,而且我还对你一见如故相逢恨晚,好象很久以前在哪里见过你一般。”
    颜玉函说得认真,林渺却听得眼角直抽,此人自说自话厚颜无耻的本事天下简直无人能及,谁跟他一见如故了?一见成仇还差不多!
    粥不是一时半刻能够煮好的,等待的过程中两人你来我往进行了一番鸡同鸭讲不大友好的对话。
    “渺渺──”
    “叫我林渺!”
    “恩,渺渺,你最喜欢吃什麽?最讨厌吃什麽?”
    “……我为什麽要告诉你?”
    “难道你自己都搞不清楚?那我告诉你好了,我最喜欢吃鱼,最讨厌吃芹菜。对了,渺渺,你今年十几了?”
    “你管我十几!”
    “不管十几我都算是你的大哥哥,我二十有四了。渺渺,听你口音不象京城人氏,你原本是哪里人呢?”
    “……”
    “我祖籍西川,年少时一直住在那里,十岁後才搬到京城来。西川地方虽小,却是山青水秀人才辈出……”
    “闭嘴!再罗嗦信不信我把你塞进灶里当柴烧?”林渺忍无可忍挥起拳头。
    颜玉函一脸无辜加委屈,“渺渺,你怎麽能如此暴力无情?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林渺简直要抓狂了,心中涌出深深的无力感,一个颜玉函简直比十个李如山还要可怕!
    论起斗嘴,十个林渺也不是一个颜玉函的对手,既然颜玉函不肯闭嘴,那只好他来闭嘴了,无论颜玉函再如何试探撩拨也坚决不再开口。
    但即便如此也没熄灭颜玉函自说自话的热情,两人等粥熟的过程中他就滔滔不绝地介绍起自己从小自大的成长经历以及家世背景来,直把祖宗十八代都交待了出来。
    对於颜玉函的幼时经历林渺不感兴趣,基本是左耳进右耳出。而说到此人的出身,就算他再漫不经心没听进多少,那些只言片语也足以让他暗自心惊。
    他一向深居简出不问世事,以往在城中打探李如山的消息动向时偶尔也听过安乐侯的名头,只知此人风流轻狂身家不凡,现在听了颜玉函本人亲口自我介绍才知道他背景深厚,并不只是一个侯爷这麽简单。
    颜氏一族在数百年前就是人丁兴旺人才辈出的世家旺族,出将入相者数不胜数。颜玉函的父亲就是翰林院掌院学士,亦是皇帝年轻时的帝师,是为天下读书人表率的当代大儒。长姐颜玉华贵为皇後,与皇帝相敬如宾恩爱甚笃。
    颜家固然了不起,但在林渺眼中,身边这位颜家子弟颜玉函却不过是个外表光鲜内里草包的绣花枕头,不过托了祖上荫佑和皇後姐姐的庇护才得了个安乐侯的闲散爵位罢了,自己屁本事都没有,有什麽好得意的。出了这麽一个不学无术的子孙後代,颜家老祖宗怕不气得在地底跳脚。
    第三章
    颜玉函好不容易将自己的情况介绍了个七七八八,林渺的粥也煮好了,将手中最後一点菜碎往瓦罐里一丢,清新甜淡的粥香霎时溢满整个厨房。
    颜玉函讲了半晌口水都讲乾了,一闻此味顿时又口水泛滥,跟著肚子里也叫唤开了。傍晚他煮好鱼粥後就先给林渺端了一碗,自己还没来得及吃,此时闻到粥香自然馋涎欲滴。不过这粥味中似乎还混著某种异样的味道,当下他既惊且疑地问道:“粥里放了什麽?好像挺香的。”
    林渺一边盛粥一边面无表情道:“穷人吃的东西,安乐侯别嫌弃就好。”
    颜玉函摸摸鼻子,接过粥碗,正要吃,一眼看到粥面上撒的点点青翠,立刻惨叫起来,“天哪,怎麽有芹菜?!”
    他对下人素来大度,自己虽然不吃芹菜,却不阻止下人吃,所以厨房里有芹菜也属正常。只是颜玉函无论如何没想到,自己刚刚才表达过对芹菜的厌憎之情,林渺居然还是明目张胆地放入粥中,这不是存心跟他作对嘛!
    林渺终於忍不住笑了起来,嘴上却轻描淡写道:“刚才没跟你说,我喜欢芹菜的味道,做菜的时候经常会放少许芹叶。”
    颜玉函一下子愣住了,两人相遇以来,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林渺的笑容,虽然笑意很淡,却像冰天雪地里突然绽开一朵奇葩般令人惊w,微翘的唇角边洋溢著少年人独有的狡黠和愉悦,那双琉璃深瞳更是明澈剔透光彩夺目。
    见颜玉函目不转睛地盯著自己,林渺别扭地转过头,敛了笑意没好气道:“看什麽看,我脸上又没长花。”
    颜玉函心里恶俗地接道:虽然没长花,但却比花美。知道这句话说出来一定会招来林渺的拳头,因此他颇为诚恳道:“渺渺,你笑起来很好看,应该多笑一些,不然总这样冷著脸,把人都吓跑了。”
    林渺耳根微热,脸上却冷了下来,“你管我笑不笑,我吓人我乐意。这粥你倒是吃不吃?不吃算了,赌局取消。”
    “吃,怎麽不吃。别说是芹菜,就算砒霜本侯爷也认了,美人一笑抵千金嘛……”颜玉函越说声音越小,最後牙一咬,心一横,拿起勺子大口大口吃将起来。
    这粥是纯粹的素粥,主要食材除了大米和小米,还加了些山药和红薯块,以及最後作为点缀和提味的芹菜,除此之外一应调料全无,油糖盐都没放过。
    颜玉函这辈子还从没吃过这麽清淡的粥,也不知是饿得狠了,还是美色当前,入口只觉这粥清新宜人齿颊留香,好像活到这麽大还没吃过这麽可口的东西,连一向最讨厌的芹菜似乎都变得美味起来,不知不觉间一大碗粥就落了肚。
    见颜玉函吃得香甜,林渺心中得意,却还想听颜玉函亲口赞美,於是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却不无紧张期待道:“味道如何?”
    颜玉函学林渺先前一般意犹未尽地舔舔碗底,正要说话,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在厨房外面的小径上响起,同时有人高声唤道:“主子,您在厨房里吗?”
    颜玉函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不耐烦地应道:“老潘,出什麽事了,大半夜地鬼叫什麽?”
    一名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一路跑著来到厨房门口,气喘吁吁道:“主子,威武将军在门外求见!”
    林渺如同当头棒喝一般蓦然清醒过来。
    他是怎麽回事,前面一直在做梦吗?还是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居然会无聊到和这个厚颜无耻、夸夸其谈的安乐侯,打赌看谁煮的粥好吃,还听他胡言乱语讲了一大通废话,他最应该做的事不是立即远离此人返回住处吗?
    林渺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恢复了冰雪一般的凛冽肃杀之色,然後看也不看颜玉函一眼,绕过他出了厨房。
    颜玉函忙道:“渺渺,你去哪儿?”
    林渺已经懒得纠正他的称呼了,只是冷冷道:“回家。”
    美人翻脸真是比翻书还快,颜玉函颇为无奈道:“这个时候你不能出去,整个院子肯定都被李如山的人包围了。”
    林渺神情淡淡,“那又如何,最多不过一死。”
    这种无所谓的漠然疏离态度,让颜玉函十分恼火,蹙起眉头道:“既然你急著回去,想必家中有人牵挂等候,那怎能轻言生死?你死了倒是简单,就不怕在乎你的人伤心难过吗?”
    林渺闻言一震,眼前不由浮现出杨小灰眼泪汪汪、可怜兮兮的小脸来。
    自三日前相遇以来,林渺眼中的颜玉函不是贪生怕死、阴险狡狯,就是风流轻浮、厚颜无耻,像这样冷峻严肃甚至有些严厉的神色,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一时间为他气势所慑,对他的质问竟无从辩驳。
    颜玉函一见林渺换了表情,心中没来由地酸溜溜起来。林渺此刻想到谁了,神色居然如此忧虑凝重,难道不幸给他言中,这小子真有什麽在乎的人不成?是至亲的父母,还是……
    由不得颜玉函心里猜疑泛酸,管家潘忠急急追问道:“主子,威武将军还在门口等著,您要不要见?”一边问,一边忍不住偷眼打量林渺。
    三天前的夜里,颜玉函突然带回两个人来,一男一女,全都昏迷不省人事。
    女的睡了一夜之後醒了过来,别的毛病没有,对前晚发生的事情却记不得了,被侯爷一张银票打发回了鸣翠坊。
    至於另一个男的,就是眼前这位冰冷如霜的清俊少年了,颜玉函没有介绍,回来後直接把人抱到自己屋里。接下来三天里,从早到晚在病榻边打转,与之相关的一应大小事情,全都亲自打理,连潘忠都不让插手近身,比老母鸡护崽还要紧张,让太平别院上下人等咋舌不已。
    老实说,这少年相貌虽然的确不错,但冷著一张面瘫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看上去就跟一根冒著寒气的冰柱似的,啃上一口说不定会崩了牙,吃进肚里也不消化。论风情,哪里及得上那个人比花娇的云罗姑娘的万分之一,也不知自家主子怎麽鬼迷心窍,看中这麽一位。
    刚刚看两人对话间的神情,自家素来所向披靡的主子,根本是热脸贴在了冷屁股上,真是,何苦来哉啊!
    潘忠在肚子里为自家主子打抱不平,颜玉函一无所知。他端著侯爷派头道:“见,当然要见,威武将军亲自光临怎麽能不见?老潘,你去把李将军请到前厅稍坐,侯爷我马上就来。”
    潘忠应了一声,转身匆匆离去。
    林渺心中一凛,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颜玉函知其所想,微微侧头揶揄道:“你怕我会和李如山串通一气,把你卖给他?”
    林渺不答,只是眸光更冷。
    颜玉函微微一笑,“渺渺,别紧张,你先回房,我去前厅把那老匹夫打发走。”
    林渺蹙起眉头,不明白这人为何会不问情由,一而再地救助自己。三天前在马车上,还可以说是被自己拿刀逼著,不得已而为之,现在这样又做何解释?
    他一个家徒四壁、犯上作乱的亡命之徒,对於颜玉函这个富贵f人来说根本无利可图。反观李如山,却是兵权在握、不可一世,哪怕颜玉函背景深厚、家世非凡,要对付这样一个手握实权的铁腕人物,恐怕也没那麽容易。
    林渺直直盯著颜玉函的眼睛,想藉此看清他内心究竟打著什麽鬼主意。
    颜玉函也直直回视林渺,一派坦然自若。
    片刻後,一无所获、反而差点被颜玉函眸中流转的光波迷了眼的林渺,终於忍不住问了出来:“你为什麽要救我?”
    颜玉函勾唇一笑,颠倒众生,“渺渺,我不是说过吗,我和你一见如故啊。”
    林渺翻了个白眼,心跳有些小小不稳,暗自骂道,这个无耻的妖孽,连男人都勾引!
    颜玉函见林渺的神情,就知道他对自己的话不以为然,当下也不多做纠缠,只柔声道:“渺渺,听话,回房等著,我一会儿就回去找你。”
    他十分自然地抬手摸了摸林渺的头,然後快步向前院行去。
    林渺瞬间石化。
    原地呆怔半晌後,林渺突然就红了脸,继而又气不打一处来。
    有没搞错,他当自己是自家养的阿猫阿狗,还是跟他有过风流韵事的哪个相好?居然跟自己说出这般暧昧的话,做出这般亲腻的举动来。他是自己什麽人,凭什麽要自己听话,又凭什麽要自己等他?!
    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林渺不自觉再次握紧双拳,浑身肌肉随之绷紧,後背传来一阵钝痛。
    离前厅还有两丈的距离,颜玉函就拉长声音高声道:“威武将军大驾光临,本侯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鹞眼鹰鼻、身材壮硕的李如山,从厅中大步走了出来,哈哈大笑像打雷一般,“侯爷这麽说就见外了,本将前些天还道怎麽许久不见侯爷,原来是躲到别院来享清福了。难道这里还藏著一位闭月羞花的小美人,让侯爷流连忘返乐不思归?”
    李如山身形相貌,和任何一个虎背熊腰的健壮武人一般无二,但眼中精芒闪烁,说明他并非只是头脑简单、徒有一身蛮力的粗野武夫。
    “将军真会说笑,什麽美人,我这院子里连只母蚊子都没有,跟和尚庙也差不多了。”
    颜玉函调侃道,继而敛了笑意换上正经神色,“将军,听说三日前你遇刺受伤,今天上午我还送了拜帖去将军府上,门房说你有伤在身近期不便见客,我才作罢了,怎麽现在竟专程跑到我这别院来?将军的伤势不碍事吗?”
    李如山将厚重的胸脯拍得邦邦作响,满不在乎道:“本将这麽多年血里火里都厮杀过来了,些许小伤何足挂齿?都是底下那帮蠢材大惊小怪、小题大做。本将後来才知道,他们竟然连侯爷你的面子都不卖,真是气煞我也,一人狠狠打了几十板子。
    “那晚张通他们追捕刺客的时候,冲撞了侯爷你的马车,本将过意不去,这不刚得了些空,就专程上门来给侯爷你赔礼道歉了。”说著,作势要朝颜玉函抱拳一揖。
    颜玉函连忙上前拦住,嗔怪道:“将军这麽说才是真的见外了,咱们谁跟谁啊。对了,那刺客抓到没有,什麽人这麽丧心病狂,竟敢捋将军你的虎须?”
    李如山将一双硕大的铁拳捏得喀喀作响,磨著牙冷笑道:“没抓到,让那小子给逃了。虽然他刺我一剑流了两滴血,我却也砍了他一刀流了一盆血,说起来还不算太吃亏。那小子受的伤不轻,谅他也跑不远,等抓住他看老子不放乾他的血,把他挂在城头上晒成肉乾!”
    一言既出,厅里伺候的几名下人齐齐打了个寒战。
    颜玉函挑挑眉,带著惊惧之色赞道:“真不愧是威武将军,果然威武!那刺客也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居然敢打李大将军的主意,这不是嫌命太长嘛。”
    “罢了,这等丧气事就不必说了。”李如山摆摆手,接著露出淫猥的笑容,“听说本将遇刺那晚,侯爷正带著鸣翠坊的当家花魁云罗出来快活,可有这回事?前阵子本将忙於军务,一直没抽出空去鸣翠坊转转,没想到这一错过就让侯爷占了先机。
    “据说那姑娘是个千娇百媚的尤物,迷死人不偿命的,却不知为何第二天回鸣翠坊後,人就有点糊涂了,真是让人扫兴。”
    颜玉函将手一摊,也笑得不怀好意,“谁知道怎麽回事,可能那姑娘太过娇弱,承受不住本侯的疼爱吧……”
    话未说完,窗外传来一声异响,声音很轻,但李如山似乎早等著出现什麽异於寻常的动静,当下手按腰刀奔至窗前喝道:“什麽人?”
    颜玉函脸色微变,正要开口,院里又传来喧哗叫嚷,跟著是一阵刀枪撞击与呼喝打斗之声。
    李如山沈声道:“侯爷,你这太平别院今晚只怕有些不太平。”
    颜玉函并未接腔,快步来到厅边扬声道:“出了什麽事?”
    管家潘忠一脸煞白地跑了过来,打著哆嗦道:“回,回主子,刚才有个蒙面黑衣人闯了进来见人就杀,现在威武将军带来的家将,和那黑衣人在院子里打起来了!”
    李如山“锵”的一声拔出鬼头刀,当仁不让道:“娘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进来!侯爷,定是那刺客去而复返来找你的麻烦了。别怕,有本将在,管教他今晚有来无回!”说罢,也不等颜玉函发话就冲进了院子。
    颜玉函眸中闪过一抹冷色,轻嘲道:“贼喊捉贼,这老匹夫还真是好算计,当本侯爷的院子是你家菜地吗,说进就进。”
    潘忠听得不明所以,战战兢兢道:“主子,咱们现在怎麽办?”
    颜玉函将宽大的袖子卷了两卷,眯著眼睛道:“凉拌。今晚侯爷我得活动活动筋骨,否则咱家院子真得被人当作菜地给踏平了。”
    潘忠一听立即精神大振,一扫先前的颓丧之势。激动啊,有多久没见过自家主子出手了?他都快记不得自家主子有什麽本事了,还当他本来就是一个众人眼中虚有其表、不务正业的浪荡公子哥儿了,真是罪过啊罪过。
    此时外面的打斗已经转换了场地,蒙面黑衣人在李如山家将的围攻下,不住从前院退往後院。
    因为夜色太黑,加上园中草木过於繁茂,黑衣人三转两转下就不见了踪影,李如山的家将就逐个地方一一搜索过去。李如山本人则手持鬼头刀站在一块假山石上,目如鹰隼,居高临下地扫视四周,一旦目标物现身、即二话不说将其一刀毙命。
    且说那黑衣人蹑手蹑脚走上一条回廊,正打算贴近一间亮著灯光的屋子,侧後方一棵柳树的暗影里突然走出一个人来,慢条斯理道:“这位兄台,看阁下身形颇有几分眼熟,莫非本侯以前在哪里见过?”
    黑衣人闻言一震,此人何时到了他的身後,他竟半点未曾觉察?再一看,那玉面丹唇、似笑非笑之人,不是安乐侯颜玉函是谁?当下更是悚然一惊,这人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绣花枕头吗,几时有了这等深不可测的功夫?
    然而此时此刻由不得他多想,更不敢开口答话。目中凶光一闪,长剑一挺,就朝颜玉函刺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砰”的一声响,旁边那间屋子的房门骤然大开,一个人从屋里闪电般飞身而出,将正冲向颜玉函的黑衣人撞得一个趔趄,紧接著人就挡在了颜玉函身前。
    事发突然,不仅黑衣人大感意外,颜玉函也是既喜且惊,忍不住脱口叫道:“渺渺!”
    他无论如何也未想到,林渺居然会不顾伤势挺身相救。两人相识时间尚短,还来不及建立什麽交情,虽说自己名义上是林渺的救命恩人,但他心知肚明,其实少年并不怎麽领情,对他颇为排斥。
    另一方面,他对林渺的了解也并不充分,虽然从第一眼起心底便对少年有莫名好感,不由自主想要亲近,但这点微妙情绪他自己尚且未能厘清,更不能指望林渺能够理解。
    因此,此刻看到林渺,颜玉函真是喜出望外,看来这少年并不如他表面上那般不近人情,自己在他心目中也并不是那麽不堪的。
    林渺并不答话,也不去看颜玉函,只觉後背一阵温热濡湿。他知道这一下动作扯裂了伤口,虽觉疼痛,背脊却是挺得更直,脸上犹如寒冰碎雪般冷酷狠绝,整个人如同一柄出鞘宝剑般寒光湛湛、杀气腾腾。
    黑衣人不由自主打个寒战,突然心生怯意丧失了斗志,转头仓皇朝院外逃去。
    林渺抬腿要追,颜玉函却是抢先一步从他身边飞掠而过,口中急道:“渺渺,让我来!”
    话音未落,人已经如影随形般追上黑衣人,出招的动作似乎慢到极致,却又让人看不清具体是什麽招式,只见长袖翩然衣袂飞扬,一招一式宛如行云流水,顷刻间就将黑衣人的长剑夺了过来架在对方颈中,那黑衣人兀自不敢置信一脸震惊。
    林渺脸色比先前还要苍白两分,一言不发地死死盯著颜玉函。
    糟了,玩过头了,看样子这回林渺是真的生气了!他应该早些坦白自己会武功的事实才对……颜玉函自知理亏,低声道:“渺渺,抱歉,我并非故意隐瞒!”
    “是,你并非故意,而是随心所至。”林渺冷笑著打断,“侯爷一身功夫深不可测,要戏弄谁都是轻轻松松手到擒来,演起戏来更是出神入化、天衣无缝。”
    颜玉函更感尴尬,正待继续软语安抚,李如山已经带著一大群家将闻声而至,将三人团团围在中间。
    待李如山看清场中形势後,脸上登时变得难看起来,蒙面黑衣人眼中则露出惊恐绝望之色,接著喉间发出咕噜一声轻响。
    颜玉函眼疾手快出指如风,在黑衣人颈中点了两下,令他全身僵硬无法动弹,跟著一把扯下他脸上黑巾,再箝住他下颚迫使他张开口,将他舌下压著的一颗毒丸挖了出来,然後冷笑道:“我说怎麽看著有点眼熟,原来竟是张校尉。不知本侯哪里得罪张校尉了,竟然半夜三更闯入本侯别院中来行凶杀人。”
    潘忠举著火把跑了过来,火光映照下,人人看得清楚,那黑衣人疏眉小眼鼻弯嘴阔,正是李如山心腹校尉张通。
    李如山手下家将当场齐齐傻眼,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张通面如死灰,哪里答得出一个字来。
    那晚他带队追捕林渺自然无果,把那整片城区掘地三尺,都没能发现半点蛛丝马迹。他作为任务执行者,对身负重伤的刺客漏网逃脱负有重大失职之责,回去後,差点被暴跳如雷的李如山当场军法处置砍了脑袋。
    紧急关头时,张通突然福至心灵想起一个可疑情节,颜玉函最後从马车车窗探出头来时,颈中露出的白色里衣边缘,似乎沾有一点血痕。
    彼时张通已经被颜玉函一番唱作俱佳的生动表演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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