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顾董合上手机，颜色泛白的嘴唇重重抿起，右手像是要将手机捏碎一样攥紧。隔了一会儿，他闭了闭眼，叹出一口气，脸上隐约的颓然都随着这口气一同消失，他迈开步伐，很快消失在走廊末端。
    研究组的狂欢一直持续到夜里。将近午夜时，白殊以胡律身体尚未完全恢复为由将他强行带离了研究组。胡律倒也没怎么反对，跟着白殊到了停车场，坐到了副驾位上。
    道路两旁的路灯一闪一闪地照着车内。胡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半晌，还是将停留在通讯簿“胡启天”上的屏幕关掉了。
    “白殊，七点多的时候副长给你打过电话？”
    “嗯？嗯，是啊。”白殊看了胡律一眼，“是任务。副长还特别交待了，这次任务你不必参加。”
    胡律抬了抬眼皮，“为什么？”
    “大概是为了你的身体吧。医生不是说了吗，你还需要长时间的疗养。”
    胡律扭头看向窗外，什么话也没说。
    次日中午，昏睡了十多个小时的胡律打开门，便嗅到了一股浓重的烟味。他抬手搭上额头，太久的昏睡让他的身体和思维都变得迟钝，缓和了片刻，他才慢慢坐起身，将身上的被单推到一边。
    “你在外面吗，副长？”胡律抓了抓头发，抬高了声音对关闭的房门说，“要抽烟的话麻烦换个地方，我都被你熏醒了――喂，你听到了吗？”
    几秒钟的安静之后，顾董打开了门，一阵风从楼道吹入房间，将那些烟气散了个一干二净。
    “睡醒了？”顾董对胡律笑了笑，“下去吃饭吧，你昨晚吃得很少，早饿了吧。”
    胡律盯着顾董的脸看了一会儿，嫌弃地扭过头，“不想笑就别笑，太难看了。”哪有人笑还皱着眉头的啊。
    胡律下了床，走到洗手间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才舒了口气，取下毛巾擦着脸走出来。
    “这个时候，副长不应该在这里吧？”胡律拉开窗帘，拿起丢在桌上的手机按下开机键。“我听说了，这次的任务是对潜入国内的危险分子进行捕杀，很严格的任务呢。副长不在现场主持大局的话，可以吗？”
    “没什么可以不可以。”看到胡律主动转移了话题，顾董看起来稍微松了口气，“有白殊和阿风在，不会有什么问题。”
    意思是组里其他成员都是智商欠费吗？胡律看了顾董一眼，没从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看出个所以然来。
    摸了摸胃部，胡律撇下顾董往外走，“有吃的么，我快饿死了。”
    顾董深呼吸了一次，调整好表情跟了上去，“午饭没给你留。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吧。”
    胡律狐疑的瞥了他一眼，“你会做饭？”
    “下面和炒饭的话，还是会的。”顾董走入厨房，拿起锅子转身问，“你要哪一种？”
    “……下个面吧。”
    坐在餐桌旁，撑着脸望着顾董在灶台前忙碌的背影，胡律不知为何觉得心底有些沉，忍不住别开了脸，望向了其他地方。
    “好了，吃吧。”顾董将热腾腾的面碗放在胡律面前，转身又进了厨房。“你先吃，我再给你煎个蛋。”
    胡律盯着面条看了几秒钟，拿起筷子胡拉呼啦地吃了起来。
    “这次的任务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就算不能和人动手，做一下情报工作也好。”一个煎蛋送到了碗里，胡律抬头看了顾董一眼，“谢谢。”
    “我已经提前跟军部打了招呼，这次的任务你不用参加。”顾董低头将挽起的衣袖放下，记起等会儿还要洗碗，又将它重新挽了上去。
    “理由呢？因为我的身体原因？”胡律表情有些不好了。他在特殊组这个小团体中第一次感受到了融入感，不想被排除在外。“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现在已经没事了，可以出任务。”
    顾董没有说话，绷紧的脸似乎在隐忍着什么。他看也不看胡律一眼地从他身后绕过，走向门口。
    “喂，你在听吗？”胡律不满的转过头去，皱着眉说，“我说，我可以出任务！”
    “喂！副长！”
    顾董的脚步忽然停住，垂在身侧的手不知何时握紧了，冰冷的声音里尽是掩饰般的冷漠，“我也说过了，这次任务不需要你。如果你还当我是你副长的话，就给我闭嘴！”
    胡律有些发愣地看着顾董的背影，顾董从未用这样的口吻和他说过话。开始是在他门口抽烟，然后又亲自下面，现在倒给他摆脸色看了？顾董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就在胡律思考的这段时间里，顾董已经走出了餐厅，下楼去了。不一会儿，楼下传来汽车引擎的呼啸，之后很快远去。
    胡律呼啦呼啦把面吃完，狠狠将面碗往桌子上一磕，愤愤嘀咕道，“那家伙到底是什么态度！”
    将面碗和筷子全部堆在洗碗槽里，胡律想了想，回了自己房间，打开笔记本计算机开始联网。特殊组的车，除了胡律自己那一辆之外都接受过军部改装，上边全部安装了定位仪。胡律自己是没有权限进入军部网络查询定位仪信息的，但是顾董有。
    用了五分钟破解了顾董的计算机防火墙，在上网记录里翻找了一会儿，胡律果然找到了顾董的军部网站登录id，接着，他又用了五分钟暴利破解了密码，登入了账号。
    屏幕上出现了京城模拟地图，上边一个移动红点代表了定位仪，也就是车辆的移动方向。车辆走走停停，最终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
    “那里是……异能者协会总部？”胡律有些摸不着头脑，顾董去那个地方做什么？那个地方的监控网络可不好攻破，这下子有点麻烦了啊……胡律挠挠头，认命地开始飞快敲动键盘。
    异能者协会总部。
    顾董一脸冰冷地一路走过走廊，沿途碰见的办事员们都被那股气流冻得瑟瑟发抖。砰地一声，顾董粗鲁地推开了叶秋铭的办公室门。
    “咦？是你？”叶秋铭看到顾董，相当惊讶的站起了身。顾董做事一向有条理，无论公事私事，见面之前总会提前邀约――这样直接地闯到办公室里来，还是第一次。
    “有什么急事吗？”叶秋铭挥手让受惊的秘书出去，亲自为顾董拉开了椅子。
    顾董坐在椅子上，一手抵着头额，长呼了一口气平息了一下心绪，然后抬起头来，眼神锐利坚定地看着叶秋铭。“我需要知道半神的事。”
    叶秋铭眼睛微微[起。半神，这个名号在异能者协会里尤其有名，不单单是因为半神的逆天的能力，更是因为每一代半神绝对中立的诡异立场。“全知全能”即为神，半神有多强，不必说都能知道。
    “你想知道什么方面的事情？”叶秋铭慎重地问。以顾董在协会和军部的地位，对半神的了解远比其他异能者多得多，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要问的问题，一定是涉及颇深的隐秘。这些隐秘，即便叶秋铭知道，也不一定能够说出来。
    “我昨天去见了半神。”顾董的话让叶秋铭大吃一惊，还没等叶秋铭发问，顾董便自己将叶秋铭想问的答案说了出来，“我想请她救胡律，但是她拒绝了。”
    叶秋铭的脸色一动，顾董盯着他的脸继续说了下去，“她说，以她的身份，无法救胡律。半神的存在原本就超脱常理之外，以能力或者寿命为代价，什么愿望都可以实现。可是她却说，‘除了胡律，谁都可以’。”
    “这是，怎么回事？”顾董盯着叶秋铭神色闪烁的脸，低吼道，“告诉我！”
    叶秋铭低垂着实现避开顾董的直视，办公室里安静了几分钟，顾董仍紧紧盯着叶秋铭不放，似乎一定要对方给出一个答案来一样。叶秋铭叹了口气，终于开口说道。
    “是等级，或者说优先权。异能的种类千千万万，许多能力是对立的。比如说‘冰’和‘火’。如果同时用这两种能力作用于同一个人，那个人会冻伤还是烧伤？这取决于双方能力者的等级。”
    “但是如果一个冰系能力者用能力伤害一个人，同时半神用能力救下这个人。那么无论冰系能力者有多强，这个人都不会有事，因为半神的能力优先于冰系能力。即使冰系能力换成其他任何一种能力，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因为这种优先权，半神的能力才会受到无数人觊觎。不过，很久以前曾有人提出过这样一个有趣的猜想：如果这世上有两个人拥有半神能力，这两人异能等级相同的话，相互攻击的时候，谁的攻击会有效呢？”
    “神的定义是‘全知全能’的话，‘全知’已经出现了（如今的半神传承），那么‘全能’在哪里呢？如果它存在的话，是不是可以抵抗甚至完败‘全知’能力的优先权？”
    “另一个问题则是，神是不老不死的，有记载的半神能力所有者寿命也普遍比常人长许多。但是这一任的半神如今只有60多岁，却已经露出了老态，你觉得，这是什么原因呢？”
    顾董听着叶秋铭的话语，脸色逐渐变得阴沉，“原来如此。无论是y国还是钱光勇，他们打主意的对象不仅仅是现在的半神，而且还包括了胡律！半神的能力是通过种子传承的，下一代种子发芽的时候，上一代半神的能力便会逐渐减弱。他们在怀疑，胡律就是下一代半神！”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人就是不能懒，一旦开始偷懒就恢复不过来了。最开始只是想歇两天，结果两天、三天、一个星期、一个月……越拖越久――真是对不起！
    其实这文只剩下结尾了，我会努力在这个月把它完结的，不会再拖了
    第63章 种子
    顾董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骨节发出辟啪一声脆响。的确，如果胡律就是下一代半神，一切就能解释得通了。
    因为胡律与半神身份相当，半神的能力在胡律身上便不具有优先性，所以半神才会说“除了胡律，谁都可以”；因为胡律是下一代半神，所以胡律那堪称诡异的智力和记忆力也得到了解释――神无所不能,每一代半神虽然在能力上不尽相同，但都有某一方面远超常人；同样地，因为胡律是下一代半神，在y国，在游轮上，他才会处处被针对,甚至被那些试图探究半神之秘的国际组织列为劫掠对象。
    叶秋铭知道这件事，也就代表异能者协会知道这件事，那么军部呢？军部知不知情？很大可能是知情的，而且很可能是从一开始，否则胡律一个异能评级为x的初级觉醒者，又怎么能在两三天内得到军部的批文，甚至还在专项科室里占了位置？就算胡律智商超群，也不太可能让向来重视规则的军部做出那么违反常规的决定。
    但既然知情，又为什么要让胡律接触到关乎国家安全的数据库？又为什么将可能成为未来半神的胡律派去y国执行危险系数极高的任务？是考验胡律的忠诚，还是――将胡律这个尚处于萌芽阶段的半神当成了诱饵？
    半神一系向来中立，以往对待军部的态度都是不理不睬，只有最近几年，由于这一代半神的衰弱，才勉强保持着与军部的合作关系。说到底，半神的名头虽然大，能力虽然强，可一个人再强，能强得过一个国家么？半神毕竟只是半神，不是神，对军部而言，也只是一个比较强大的异能者罢了。
    这也就意味着，将半神拉入军方阵营固然是军部乐意看到的，可如果为此付出的代价太大，对军部而言也就可有可无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很明显，胡律就是那块落在军部手上的鸡肋。
    胡律智商超群，但是寿命只剩下短短几年，并且无药可医；身为下一任半神的继承者之一，体内的能力种子却只是刚刚萌芽，远远没有到彻底萌发的时刻。要延长胡律的寿命，或者催发他体内的能力种子都不是容易的事，相比于一个可有可无的半神，代价显然太过高昂。考验忠诚之类，自然是没有必要的。
    顾董想到这里，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背后沁入心底。
    为国民大事，军部这么做固然没有不对，可对胡律这个不知情者而言，对顾董这个被蒙在鼓里甚至充当了帮凶角色的人而言，却十足让人心寒。
    顾董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忽的站了起来，转身大步走出办公室。
    叶秋铭连忙站起身，“喂，顾董，你要去哪里？顾董！”
    执行组基地内，胡律撑着下巴，面无表情地关掉了监视窗口。录像上虽然没有声音，也看不到顾董的正面，但叶秋铭的表情却看得很清楚，读得懂唇语的胡律也大概能够猜得出两人的谈话内容。
    “半神么……”胡律喃喃自语着，下意识侧头看向一旁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可看来看去，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获取异能有两种方式，一是自然觉醒，就像顾董、白枫等人一样，这是绝大多数能力者得到异能的方法；第二种，是传承。能够传承的能力必须至少达到s级别，并且，这名异能者在将自己的能力种子在他人身上种下之后，如果这枚种子觉醒，被种下能力种子的人将逐步夺取原本异能者的能力，而原本那名至少s级别的能力者，则会在能力被夺取后变成普通人。
    夺取的过程可能是一瞬间，也可能很漫长。如果在种子觉醒的过程中继承者死去，能力就会被归还给原本那名异能者。能力越强，能种下的种子越多，半神一系，通常都会同时有4、5名继承者。他们身上的种子可能同时处于觉醒状态，但只要有一人完全夺取了半神的能力，剩余的人便会随着能力种子的死去而失去异能，恢复成普通人，并且终其一生失去觉醒能力的机会。
    不用说，以胡律的情况来看，他身上的种子显然觉醒速度很缓慢，超出常人的智商显示他自身对半身能力的适应性很好，然而身体却承受不了半神的力量而逐渐崩溃。就算他能够超越其他继承者成长为“无所不能”或者“无所不知”的半神，他剩下的时间却已经不够了。
    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受到死亡的脚步，胡律有些失神地望着倒影的自己，直到被一阵震动惊醒。
    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顾董的名字，胡律盯着看了半晌，才在自动挂断之前按下了接听键。
    “阿律。”顾董一边说话一边喘气，似乎在快速奔跑之中，“阿律，我有些话想跟你说，但是不是现在。如果明年的这个时候你我还在的话……抱歉，阿律，你或许不会喜欢我做的这个决定，但是……原谅我。”
    话到末尾，声音已经从听筒内转移到了听筒之外。大门被打开，脚步声很清晰地靠近，胡律察觉到了什么转身看向靠近的顾董，却忽然身体一软，双眼失焦倒了下去。顾董上前一步抱住胡律，将麻醉针从胡律脖子上抽出，低头看着胡律的脸，哑声重复着，“对不起。”
    要他看着胡律慢慢死去，他做不到。要救胡律的命，他已经无计可施。但是，如果胡律能在耗尽生命之前成为半神的话，一切就还有转机。
    要胡律体内的能力种子慢慢觉醒显然已经不够时间了，但是如果有人对那枚力量种子进行催发的话，觉醒的速度会大大加快。然而，够资格进行催发的至少需要s级别以上的异能者，催发能力种子实质上是将精神力的灌注，如同献祭一般将精神力全数贡献给另一个人，这样做之后，自身的能力会因为精神力枯竭而衰退甚至消失。
    从军部的角度看，一个隶属己方的s级别能力者显然比保持中立的半神要划算得多，所以，虽然有许多人知道这个方法，却没有人提出要用在胡律身上。
    可是对顾董来说，这却没有值得不值得的问题。
    空旷的地下训练场内，顾董动用了最高权限锁住了出口，所有通讯工具都留在外边，这里不会有人打扰。
    顾董将胡律平放在垫子上，附身拨开胡律额上的发，在上边落下一个轻柔的吻。随着这个吻，肉眼不可见的精神力化成涓涓细流源源不断地送入胡律体内。
    “成为半神吧，阿律。”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到此完结啦，真有种长出口气的感觉。
    说实话，这篇文和我想要表达的东西相差很大，越写到后面，越发觉大纲啊设定啊都没做足功夫，好多线索该圆的没圆，不在大纲里的又忽然冒出来，处理得很不好。越是有这种感觉，就越不想继续写这篇文，导致一个结尾拖了好久，红世在此向大家道歉【鞠躬】。
    正文部分已经按照原本大纲写完了，54章会替换成番外，也可以看做是对这个单薄结局的补充吧。已经买过的不用重新买就可以看，有空的话就过来看看吧。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