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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晖被我叫住了。我问他:你找了个什么活儿?
    他说在饭店端盘子。
    我说别去了,累不说,还挣不了几个钱。
    夏晖说:我这阵子先不去做,等你回来了我再走。
    我看着他:你是因为我才离开容家的吗?
    他笑了:不是,我是因为容恩。你不明白吗?
    我心中最后一丝希冀终于也破灭了。
    我只好说:这样也好。
    去木州之前,我先是和英英小宝嘱咐了几句。自从我上次吼了小宝,他就有点怕我。我让他俩不许同夏晖吵闹,更不能骂他。他俩都很规矩地点了头。我这才走了。
    户州跑到木州探亲的人还真不少,飞机上一个年轻男孩儿,哭得稀里哗啦,说他是去见他母亲的,说她生死未卜。
    我到了木州,急吼吼地乘车去了牙镇。牙镇一半被打散了,到处是碎瓦砾、火灼痕迹,一半还算完整,人们坐在门口聊天。姥爷家隔壁的大爷见了我,说:容辉来了?又同其他人说我孝顺。
    我赶不及和他们聊天,砰砰敲姥爷家的门。好一阵儿,姥爷才开了门,我眼睛一酸,忍住了,忙拉着他察看有无受伤,好在真的没有。
    姥爷梗咽说:你来了!
    我问他,姥姥呢。
    他说她想起来你是谁了,半夜还跟他唠叨小辉。
    很快我就和姥姥姥爷说,带他们回户州,一家人住一起,也有个照应。他俩没有反对,我就帮他们收拾行李。
    姥姥搬了很多书,非要带走:这些都是你舅舅的呀。他就是看了这些东西,才跑去参军
    我瞧见好几本英文封面的本子。很多我在英国看过。
    姥爷训斥她:不许带这么多书,太沉了,带衣服吧。
    晚上我抽出来一本重新看了一遍。俄译英的书,关于革.命。
    我这才想起我也曾经是个有抱负的人。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
    第9章 第 9 章
    9
    我带着这本书、姥爷和姥姥返回户州了。
    小宝和英英许久不见他们,已经不认得他们是谁了,怯生生地和他们打招呼。
    容恩和姨娘都不在,家里只剩下小孩儿和夏晖、佣人。姥爷和姥姥问我夏晖是谁。我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说他是我一个朋友,我不在的时候帮忙照顾小宝英英的。因而姥爷和姥姥对他十分客气。
    安置好了姥爷姥姥,我又去探望夏晖。我去他房门前的时候,他没关门,正在收拾行李。
    我问他:就这么急?
    他拉扯行李箱的动作一顿,低着头说:你家里人回来了,这儿也不需要我。
    我说你可以留下来,他们年纪大了,照顾两个小孩也吃力。
    夏晖很坚决地摇头:我得走了。
    我不意外他这么说。他去意已决,我何尝不是。
    于是我告诉夏晖:我也要走了。
    他一愣:你去哪?不是刚从木州回来吗?
    我告诉他,我要去参军去了。
    夏晖霎时怔怔地看着我,眼底有几分恐惧。他问我:你认真的吗?现在正在打仗。
    我说:嗯。
    这件事我还没有同任何人说过。
    晚上容恩和姨娘都回来了,一家人都坐在饭桌上,我等他们吃完饭才宣布了这个消息:
    陆军通信兵学校技训班,我说,我已经报名了,过阵子开班我就去北燕。
    饭桌上沉默了一瞬,数人俱是面如菜色。但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先爆发的人是容恩。
    他气恼道: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和家里商量?!
    我必须去,我平静地说,你又不懂。
    那天晚上家里鸡飞狗跳,小宝的哭嚎、姨娘的抽泣、容恩的咆哮,最镇定的,反而是姥姥和姥爷。我想当年舅舅参军时一定也是这种场面吧,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舅舅还是奔去了北方,最终也死在了那里,与他的理想同穴长眠。
    姥爷姥姥没说什么,只是面色颓然说我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
    姨娘哭着劝我三思:你像你妈妈。你有志气,好孩子。可是现在的仗太难打,家里就剩你一个儿子了!你若是没了,这家怎么办?小宝和英英都还太小,你爸爸和我年纪大了,你姥姥姥爷也快七十岁了,他们都要仰仗你。我在家多少年了,见过太太去世,你大哥二哥去世,三次白发人送黑发人,我真是怕了!
    我没回答,只是一味抽烟,坐在我对面的是夏晖。
    夏晖照常发愣,没有劝我,也没有附和别人。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至于容恩我和容恩大吵了一架。
    你上了战场你随时会死!容恩大发雷霆,砸了一个花瓶。他生气的时候就喜欢这样做。
    我说:我知道,舅舅就是这么去世的。
    容恩说:你学的那些东西都没有用处,什么主义、理想活命才是要紧!
    所以我才说你不懂,我说,你老了,容恩,这个时代不是你想的这样。如果人人都像你这么窝囊,那天下就要大乱了。谁打仗?谁守城?谁收复木州?姥姥姥爷怎么有机会回户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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