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杭嘴唇发白,声音嘶哑:“捆吧。”
他的确是疼到了极限,四肢百骸都在疼,头脑眩晕到几乎快撑不住。
书月赶忙找布条捆住晏杭的四肢,可捆的时候却有些茫然了,她自以为要帮他恢复光明,希望他还跟从前一样潇洒恣意,但这真的是对的吗?
治疗过程这样痛苦,治好的希望又那么渺茫。
书月心里很不是滋味,眼见着晏杭四肢被捆住,疼得额上青筋暴出眼睛都红了,她一颗心也揪住了。
齐大夫有些着急:“同他说说话,提醒他莫要咬舌!他怎的与旁人不同?寻常人疼了都会喊出来,他不知道喊出来,万一咬舌就麻烦了!”
书月只能上去握住晏杭的手,她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做什么,只记得很久之前他那时候还体弱在阳城养病之时,她是如何哄他吃药的。
那时候她情急之下说:“你这般体弱,不好好吃药,将来都无法护着你娘子。”
晏杭听了她的话,便一碗一碗地喝药,一日一日地练剑,直到后来身子骨逐渐硬朗,有一次直接在无人的竹林中打横将她抱起来,在她耳边问:“四妹妹觉得我如今可还护得住我娘子?”
床上的男人紧闭双眼,汗水潺潺,书月感受得到他的手也在颤动,她咽了下唾沫,在他耳旁低声道:“晏杭,你若是治不好眼睛,如何瞧得见你娘子?”
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密密麻麻的疼痛中,他恍惚听到了一句话,而后那只握住他手的温软小手在他手背顺了两下,他好像,真的就没那么痛了。
他若是治不好眼睛,如何看得见他的娘子?
是啊,他怎么能舍得,这余生再也瞧不见她的脸。
余下整整两个月,晏杭几乎两三日便治疗一次,每次疼痛才缓解,便有新的疼痛袭来,而眼睛依旧是一片大雾,什么都看不清。
苦到难以下咽的药汁一碗接一碗,只要是书月递上来的,他都如数喝下。
到后来他忍不住哑着嗓子问她:“那时候,有人陪在你身边吗?”
你最苦最难的时候,可有人陪着你安慰你,照顾你?
书月轻轻一笑:“杏儿一直在陪着我,只是,我当时的确做梦都希望陪着我的人不是她。”
她一直一直一直都在等的人,便是那个一直一直一直都在找她的人。
晏杭看不见,只徇着声音才找到她的手,他带着无限的愧疚同她说道:“杏儿是个好人,你放心,我安排了人照顾他们夫妇二人,他们此生都会幸福。”
书月倒是有些意外,临走之前她也曾经嘱咐皇兄多照顾杏儿夫妇,却没有想到私下晏杭也有在关心杏儿夫妇。
晏杭轻轻握着她的手:“阿月,你是原谅我了吗?若是你原谅了我,下半辈子,我为你做牛做马心甘情愿。”
书月从他手里把自己的手抽出来:“等你能瞧见了再说吧。”
她起身走了,没几步回头,便看到晏杭的脸上浮现一种很久都没有见到过的浅笑。
这一日书月做了一顿很是丰盛的午餐,留齐大夫也吃了顿饭,晏杭疼得昏了过去便只能躺着休息。
书月给他单独留了饭菜,谁知道几个人才坐下来准备用饭,就听到了敲门声。
她打开门一瞧,便瞧见了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男人系着头巾,拎着两只大坛子说道:“这位小娘子,可是姓萧?有人让我给您送点东西,东西送到,我便走了。”
他笑呵呵地把东西递上来,书月客气几句,这人便走了。
家里小厮丫鬟便围上来帮助打开那两坛子东西,盖子一掀开都不认识里面装的是什么,书月却闻到味道便认出来了,这分明是腌野葱呀!
她曾经在阳城非常喜欢吃的腌野葱,只有初春时节才会有的东西,平城离阳城虽然没有像京城与阳城那般远,可中间也是至少得好几日车程的,这腌野葱是哪里来的,书月一猜便知道了。
她用干净的筷子夹了一碟子腌野葱出来,酸辣开胃的腌野葱一上桌,把大伙儿都给吸引住了。
就是书月今日都多吃了小半碗饭。
等吃完饭她端了一碗鱼片粥到晏杭房中,他正好也才醒,虽然双目瞧不见,但闻着那股子淡香也知道了,是阿月来了。
他强撑着要起来,但治疗导致的酸痛让他胳膊都什么力气。
书月便摁住了他:“你躺着吧。”
很快,一只勺子盛了温热的粥到他唇边,晏杭有些意外。
他就势喝了一口,而后又是几口,他便明白了,问道:“腌野葱到了?”
书月心情很好,她从前喜欢吃,后来好几年没有吃过,像是忘记了那般,但猛然一吃,还是觉得好吃的很,大约这就是一个人骨子里的爱好吧。
“嗯,味道确实不错,正宗的很,只可惜一年只有初春才吃得到。”
晏杭轻轻一笑:“我让人做的多,会陆续再送来的,只要保存得好,封到井底里存着,也能吃上大半年。中间空个几个月吃不到,等到初春再吃,反倒更是美味。”
他玩笑道:“兴许是,小别胜新婚。”
书月手中勺子一颤,装作听不懂:“是啊。”
她不知道晏杭是如何送信出去让人买回来的腌野葱,转眼到了四月,晏杭足足治疗了两个月,疼了不住地多少次,总算是看到了一丝希望,他偶尔觉得眼前模模糊糊地会出现一道影子,只是很快就看不清楚了,若是持续治疗,兴许便能真的有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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