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反倒觉得她说了两句实话,面色旋即转缓:“你也为难。”
人都愿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事?。
程丹若微微笑笑,轻声道:“多谢伯母体?谅。”
想一想,又道,“这段时日我常出门在外,其实对佩娘的事?不甚清楚,您要我帮着?劝,我也不知从何说起。”
张太太暗暗点头,这是在承诺不会对外声张的意思了。
她端起茶,稍加沉吟,没能说服程丹若,自然少一助力,可?她不掺和此事?,也不算与自家作?对,再强人所难,反倒是要结仇。
遂慈和道:“好孩子,你对佩娘的照顾我都记在心里,回头我让老爷写封信,介绍几家相熟的药行,可?莫要推辞。”
封口费不收,那可?真是结仇了。
程丹若和张佩娘相识一场,也不愿意她落得一个坏结果,自然乐意保密。
“那我就先?谢过?伯母了。”
第373章 过日子
程丹若与张太?太?在各自保留意见?的前提下, 进行了?友好协商。
张太?太?留下一匣子药材,什么人参、燕窝、阿胶、麝香, 都是名贵品种, 价值不菲。
程丹若推辞不过,只好收下,又将张太?太?送到门口。
“快回去吧, 你病着, 别吹了?冷风。”只要没得罪她,张太?太?表现出的形象要多和气就?有多和气, 外人瞧见?, 还以为是她亲姨妈。
程丹若也?就?客气一下, 闻言便停步了?。
两家就?在隔壁, 门都朝着一条街, 张太?太?却在二门上了?轿子,抬出谢家的门,又往几十米远的家门走去。
半道, 与谢玄英擦身而过。
张太?太?拍拍轿窗, 轿夫便放慢了?脚步。
她眯起眼,打?量下马的青年。他身穿青色缠枝纹贴里, 窄袖皂靴,利索的武人打?扮,比起冯少?俊这个女婿少?了?一分英武, 多出几分神秀。
张太?太?年纪不小?了?,见?过的青年俊彦如过江之鲫,女婿就?有三个, 即便如此,见?着他还是要暗赞一声“美?姿容”。
这等样貌, 这等本事,若非昔年顾忌谢家兄弟不和,合该是她女婿。
假如佩娘配了?他,今日许是另一番光景。
不过……张太?太?想起程丹若的样子,暗暗摇头,程氏年纪还小?,却一副心神损耗的样子,可见?日子也?不好过。
她收回了?搁在窗边的手。
轿子抬进冯家。
张太?太?问了?丫鬟,得知张佩娘一整天都闷在屋里,不吃也?不喝,却毫无?异色,自顾自进去,平静地开口:“我今日去了?谢家。”
张佩娘面容憔悴,眼中都是血丝:“人家都知道了?,我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笑话。”
“你这孩子,就?是把什么事都看得太?重。”张太?太?喝茶润嗓,“一件小?事都觉得天要塌下来?了?。”
张佩娘牵牵嘴角:“这还不算吗?”
“这算什么。”张太?太?淡淡道,“等你爹什么时候不在,那才?是天塌了?,他还好好地坐在两广总督的位置上,你的天就?塌不下来?。”
张佩娘默然,是啊,父亲在,天塌不下来?,他就?是天。
张太?太?道:“程氏的态度倒也?明白,她不想管这事。”
“我这事儿在她眼里,怕是没什么值得说道的。”张佩娘讽刺道,“她才?像爹娘的女儿。”
张太?太?却笑了?,不紧不慢道:“程氏是个有本事的,却不是个有福气的,你别看她这会儿风光得很,今后的日子可不一定好过。”
张佩娘不信:“她还不算有福气?”
“她有什么福气?那般家世高嫁到侯门,底不足,气也?虚,非得拼命做事,才?能在谢家立住跟脚。”
张太?太?点评,“豁出半条命,倒是挣了?些许脸面,二品夫人?说着是了?不得,可过日子不是光看面子,里子才?是根本。我方才?瞧她,屋子里素得什么似的,又不是寡妇,忒犯忌讳,偏她不知,怕还当自己节俭持家呢,一看就?没人教养过。”
这一点,张佩娘也?深有同感:“她怪寒酸的,哪里像侯府的气派。”
“你这孩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张太?太?摇摇头,耐住性子指点她,“气派是要紧,是给外头人看的,哪怕你是个空壳子,只要撑住场面,人家就?不敢多嘲笑你,这是体面,可家里不能光有体面。”
她望着女儿的容颜,轻声传授经验。
“记住了?,家里是过日子的地方。男人在外头累死?累活地挣前途,回家想的是坐禅修佛?当然是高床软枕、膏粱美?酒才?舒坦,再?有两件妻子亲手缝的衣裳,乖巧可爱的子女,这才?心里妥帖呢。
说到这里,张太?太?微微沉默了?片时,才?道,“我年轻时也?不懂这道理,只顾着打?理家事,让你爹在外头少?操心,他也?不是不领情,却还是喜欢去二姨娘那儿。”
张佩娘神色微动。
张家无?人不知二姨娘的大名,以母亲的手段,还是叫她生了?两子一女,最得父亲的心。
“程氏能走到今天,也?算有本事,若不争,在靖海侯府怕是一天都活不下去,可你想想,等她岁数大了?,身子却熬坏了?,还没儿女傍身,就?算凤冠霞帔,人还能穿着诰命过日子不成?”
张太?太?斜了?女儿一眼,语重心长,“凡事不要只看眼前,人这一辈子长着呢,你同女婿有什么深仇大恨?闹个别扭而已,有什么过不去的,熬过去了?,自有你的福气。”
她生养的几个女儿,就?这小?女儿有福气。出生那会儿,二姨娘已经半失宠,老爷却官运亨通,步步高升,自小?便是金莼玉粒养大。
等到嫁人的年纪,一举嫁入高门,冯家四兄弟一母同胞,冯少?俊是幼子,既能得兄弟帮扶,又有父母疼宠,前途不可限量。
“佩儿,你只要好生过日子,就?比别人争一辈子强。”张太?太?搂住女儿,“女婿不是坏人,他是个男人,男人总是想女人先低头,你服个软,事情就?过去了?,谁一辈子还不犯个错?夫妻之间难免容忍,你忍了?我,我便也?忍你,懂吗?”
张佩娘咬住嘴唇,一时迷茫。
隔壁,谢玄英进了?家门。
路过前院的书房,听见?二三读书声,他瞥了?眼,见?金仕达在教赤韶和金爱两个小?姑娘读书,便没出声,径直走到后院,上了?二楼。
丫鬟们立即端来?热水帕子,让他洗脸更衣。
谢玄英脱掉沾满尘土的贴里,换了?身家常道袍,这才?坐到程丹若身边:“方才?瞧见?了?轿子,家里来?客了??”
程丹若道:“张太?太?来?了?。”
“她来?干什么?”他扬眉。
“想叫我们劝劝子彦,不要闹和离,被我拒了?。”程丹若放下笔,“不过,我把子彦部下的抚恤交给了?她们,少?说也?有几百两银子呢。”
谢玄英点点头:“这种收买人心的事,还是要分着做,省得招忌惮。”
“我也?是这么想的,再?和本地大户筹些善款。”程丹若道,“我昨儿把家里的缎子拿去当了?,过几天,应该就?有人上门。”
原本做慈善筹款,该她出面开个宴会,请诸位夫人过来?坐坐,但如今病着,实?在不想为难自己,干脆就?省力一点,愿者上钩。
她将绸缎拿去典当,说明是为了?抚恤筹款,人家听到消息,不想出钱的可以当不知道,想出钱的,自己会上门。
“拿了?人家的钱,总得把事情办好。”程丹若考虑要不要走点形式,“你替我想想,抚恤要不要直接发钱。”
谢玄英沉吟:“我知晓你的顾忌,可其他东西更容易做手段,也?不便利。”
“那当场发放。”她道,“骨灰坛子和抚恤银一起,交由同乡带回,所有人做个见?证。”
谢玄英颔首同意。
“战死?的必要抚恤,可伤残的再?给钱,怕是不够了?。”程丹若咬住笔杆,“比起银子,我倒是认为安置为要。”
他问:“安置到何处?”
“办义?学如何?”程丹若修完路,就?想开学校,“军户回乡办学,教些刀枪骑马的本事,再?请人教识字算数就?更好了?。”
谢玄英问:“你是说卫学?”
程丹若:“……嗯?”
“各地卫所皆有武学,教授军户子弟。”谢玄英解释,“武官子弟叫武生,军中俊秀为军生。不过卫所废弛,卫学也?名存实?亡。”
想了?想,道,“江南之地倒是有不错的武学,请的都是赋闲在家的武将教授,比这里好些。”
程丹若已经对这种事麻木了?:“那就?办起来?吧。”
既然有规定,阻力就?小?了?。
谢玄英没意见?:“好是好,就?是缺钱。”
程丹若道:“可以筹集善款,除了?钱的可以刻碑立志,但要岔开籍贯,不能让本地大户与本地卫校勾结。”
“好。”谢玄英道,“你的药行也?出些。”
“这是自然,武学难免跌打?损伤。”程丹若道,“最好再?提前讲几回课,定下办学的章程,省得大家各行其是,没个统一的章程。”
谢玄英道:“这好办,屈毅就?是武学出生,叫他去讲。”
她思忖:“学什么呢?”
“《武经七书》和《百将传》。”他道,“各地都教这个。”
程丹若:“……行吧。”
毫无?用武之地。
大约是她表情太?过明显,谢玄英不由摸了?摸她的脸孔:“怎么了??”
“没什么。”她提笔记下此事,“事情多,有点头疼。”
“头疼就?歇歇。”谢玄英打?开窗户,拉她走过去透气,“今儿天气不错。”
程丹若一看还真?是。
春枝已绽,桃花隐隐透出粉色,大片的白云背后,暖煦的阳光普照。
“三月了?吧。”谢玄英说着,倏地记起日子,“明儿三月三。”
程丹若道:“好像是。”
“明儿出去走走吧。”谢玄英认真?道,“我们许久没有休息过了?,总闷着,没病也?闷出病来?。”
“好。”她问,“什么时候去?”
谢玄英顿住,到嘴边的“你也?该松快一日”未出口,便吞了?回去。
“你这什么表情?”程丹若扭头,“我差点死?了?,忽然想明白了?,不成吗?”
“只是替你高兴。”谢玄英揽住她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