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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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一）
    徐泽接到医院电话的时候还在和人谈融资的事儿，事情本来就进展得不太顺利，他却当即撂下众人扬长而去。
    在场的几个合伙人当时就知道这次融资又泡汤了。
    徐泽怎么会不知道，只是眼下他没心思想这么多。他赶到医院的时候，徐冰窗前已经站着一个人。
    冷翔恺看见他来，连忙侧身给他让了点位置。
    徐冰刚刚还在和冷翔恺说着没什么事儿，转眼看见徐泽来了，再也忍不住红了眼睛。
    冷翔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劝。
    碍于外人在场，徐泽只抬手抚了抚她的眼睛，却转过头来问冷翔恺，“怎么回事儿？”
    刚刚她接到的电话是救护车的护士打来的，只说病人晕过去了，目测没有什么外伤，让他尽快来医院。
    “医生说是背部肌肉拉伤，过度疼痛加上节食导致的营养不良才会晕倒。而且这次情况比较严重，肌腱撕裂，后面可能得做手术。”
    徐泽越听眉头皱得越深，怎么昨天还好好的一个人，今天就成这样了？
    徐冰一听这话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严重，她越听越难受，却又忍不住问，“那医生有说以后的影响吗？我还能继续跳舞吗？”
    说到底还是跳舞的事儿闹得，徐泽不满，不跳就不跳，又不是养不起她，但她肯定又得难受好一阵儿。
    冷翔恺倒没立马回答徐冰的问题，他读出他眼中的犹豫，先开了口，“他哪里知道，手术还没做，想这么多做什么？”
    徐冰眨了眨眼睛，眼泪又流出来。
    他立马弯腰握住她的手，“是不是又疼了？我去帮你叫医生。”
    徐冰浅浅地“嗯”了一声，他转身就要出去，却被徐冰拉住动弹不得。
    冷翔恺见状倒是没犹豫，“冰冰肯定有什么话想和你说，你们聊，我去找医生过来。”
    病房里又恢复了安静，徐冰没有大吵大闹，想必是痛得不行，只一个劲儿地掉眼泪。
    徐泽心疼得不行，耐心哄，“好了，不哭了。”
    他还没来得及责备她对自己这么不上心，就又听见她小声哭诉。
    “哥，我疼。”
    他一句多余的话也说不出，只恨不得替她受了这些苦。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徐冰渐渐平复了情绪，医生也过来了。
    医生简单说了一下她目前的状况，叁人静静地听着，倒是也没有冷翔恺说得那么严重。又问了病人平时的生活习惯，徐泽一一替她答了，医生简单记录了一下，其余的一句话也没说。
    最后才交待手术时间和注意事项。
    徐冰长这么大第一次做手术，心里难免紧张，徐泽安慰了几句，连医生都看笑了。
    “小姑娘胆子这么小？平时训练的那股劲儿哪去了？不用担心，就是个小手术，后面慢慢养着就是了。还有，不要过度节食，你们这些职业大部分的病都是营养不良带出来的。”
    徐冰心里反驳，要不是不小心被人暗算，怎么会到这个地步。但是这么多人都在这儿，她还是乖乖点头表示同意医生说的话。
    徐泽送医生出去，一边还问着一些注意事项。
    留下冷翔恺和徐冰在病房里。
    徐冰客气地和他道谢，“谢谢你在这儿陪着我，我哥来了，你看我也没什么事儿，你忙的话可以先回去。”
    “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没什么正事儿。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儿你愿意和我说说吗？你在舞台上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表情不太对，后来谢幕我都没看见你。再出去等你时，就看见你已经被推上了救护车。”
    徐冰想了想，这事儿倒也不是不能说，只是说来话长，她现在累得很。
    “我改天和你说吧，现在我有点累。”
    冷翔恺会意，也不勉强，“那好，你先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徐冰那句“你不用来”究竟还是没说出口，她也有些无奈，这人太死心眼，她一时觉得有些对不起他的好意。
    “你，你其实不用来的，你也没必要对我这样，我从前和你认识都是因为我爸爸的原因，可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
    我不知道你还图我什么。
    “冰冰，你不用有负担，就当是朋友，我也该多照顾些。”
    徐泽回到病房，正好感受到俩人之间有些不对劲儿的气氛。
    “冰冰既然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泽哥你多陪陪她，我明儿再来。”
    徐泽淡淡地答应，多一眼也没看他，径直走向徐冰床前。
    徐冰不死心，知道他刚刚去找医生一定是有些别的东西没告诉她，可这是她自己的身体状况，她一定要知道。
    她又问了一遍徐泽，徐泽倒是一一答了，看起来还算平静。
    到最后她问，我这伤什么时候能好，能不能和原来一样的时候，徐泽沉默了几秒。
    她听见他劝她，“冰冰，咱们以后不跳舞了好不好，你喜欢其他的什么，都可以去做，只一样，这种伤身体的行业，我们不做了醒不醒？”
    徐冰后知后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终于爆发，“我是不是好不了了？我跳了十几年，凭什么就要放弃？我没害过任何人？为什么她要这么对我？”
    除了跳舞，我还能做什么？我真怕我成一个废物。
    徐泽赶紧起身抱住她，怀里的人情绪还有些激动，身体也在发抖，他一点儿劲儿也不敢使。
    “谁？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徐冰倒没立马告诉他，反而喃喃地问，“哥，你说我要是就这么废了，以后该怎么办？靠你吗？”
    “胡说什么，你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好好治疗怎么会不好。我当初就不该让你进这一行，跳舞就是损耗身体，早一年晚一年又有什么区别。”
    “什么以后怎么办，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又不会拦着你，就算什么不做又有什么不行？不是你靠着我，养你本来就是我的义务，你这么折腾自己才让我担心。”
    他并不理解她的担忧，可他这份爱，确实让她无法拒绝。
    她终于缓缓向他述说了今天整件事情的经过。
    其实很简单，就是齐芮记恨她良久，她没看出来，一个不小心让她报复了，当然也怪她自己太逞强。表演中途的时候，需要使用道具，她做着动作，冷不防就接过一个比平时训练用的重了十倍不止的鼓。
    后面的动作还要用这只鼓，抛起接住，转身跳跃，举过头顶。以至于接下来十几分钟的表演下来，徐冰几乎耗尽了体力才能勉强保证不出岔子。
    不就是想让她当众出丑么，她偏不。那道具她坚持到自己拿下了场，一定要等到演出结束亲自交给导演才算完。
    只可惜还没等到谢幕结束，她先一步晕了过去。
    再醒来就是在医院了，救护车上清醒的一会儿，护士问了她的家属联系方式，她下意识地报了徐泽的名字。
    徐泽静静听她讲完，恨不得当即去把人拎过来问个清楚，最好再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件事解决。
    到底是他大意了，这段时间对她的事情太不上心，才会让她受这罪。
    “是不是我太逞强了？要是我当时不坚持表演完，就不会有这事儿。”
    损失一次完美的表演，和她后面的舞蹈生涯比起来，确实太不划算，是她自己太要强了，也不够理智。
    “你倒还反思起自己来了？是有人做错了事，你只需要知道她会为此付出代价就够了。”他虽是安慰她，倒也不忘再次训斥，“我是不是和你说过很多次，万事先顾着自己，没有什么比你自己更重要，你倒是一点没听进去。”
    “别说我了，哎，我背又疼了。”
    徐泽顾不得再数落她，起身替她挪了挪位置。摸着她那巴掌大的腰，还有盆骨清晰可见的胯部，他心里再一次落实了让她转行的想法。
    但眼下不宜多说，她先安心养好病最重要。
    事情已经讲清楚，徐冰忍着痛意，终于觉得累极，她看见徐泽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样子，不禁问。
    “你今天不忙吗？快回去吧，我正好想睡了，明天你再来陪我。”
    这么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他哪里舍得走。
    “还操心起我的事儿来了？放心睡吧，我不走。”
    徐冰渐渐睡过去了，徐泽在她旁边守着，她觉得无比安心。
    徐泽看着手机里十几个未接来电，等到病床上的女孩儿睡熟了，才终于起身走出去打电话。
    那边几乎是立刻接通，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今天和刘总谈融资的事儿黄了你知道吧，你是已经找好下家了吗？敢这么牛直接当场撂挑子走人？要是拿不到这一轮融资，我们这大半年就算白干！是谁当初说要带着我们好好干的，结果呢，我们付出那么多心血，根本没人买账！”
    徐泽理解林子辰的怨气，几个人连轴转了这么久，市场却没什么起色，后续还要投入巨大研发成本，没有新一轮融资怎么行？
    目前只有两家小企业答应用他们研发的系统，可即使这样，利润也被压得很薄，连最开始研发成本都覆盖不了。
    他侧头看了眼床上呼吸均匀的人儿，心里突然一点也不焦虑。
    “我现在在医院，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你放心，我们自己做起来的公司我不会不管，投资可以继续再找，想想办法总能行。”
    人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他这辈子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林子辰多少知道一点他家里的事情，以为又是他爸病情出了什么问题，瞬间也理解他的难处。
    “刚刚我脾气也不好，你家里有事你就先处理。像你说的，大家一起努力，总能找到办法。”
    挂了电话，徐泽坐在病房外的走廊上，很久没有进门。
    他突然就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废物，什么事都做不好，连她都没保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