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点点的发光蘑菇，铺就出独属于蘑菇城的银河，水下的坦荡宽阔的星路，指引每一个出海和回家的人。
    越往外，星光越淡，离家的路，渐渐变成勇气和恐惧交织的航线。
    视野扩大后，衬得蘑菇潜艇愈发娇小。
    如果这真的是大海，任何有深海恐惧症的人都会只想回家。
    在一个丧失了视野，又弥漫着无穷无尽黑暗的地方，最容易让人满心恐惧，不知水里会冒出什么未知的生物。
    好在他们的脚下并非是真正的大海，而是一座被洪水淹没的城市。
    半透明的车厢外，他们看到了缓缓接近的楼宇顶部，这些摩天大楼如今变成了水下遗迹，里面埋葬了无数的现代文明，就像时间被定格在了最繁华的时刻，在水流的冲刷下被腐蚀逐渐，漏出锈斑。
    张妈握住列车的一根栏杆往下拉了一下，车头部位突然发射出去一张巨大的黑色网格。
    “这是蘑菇城一个能力者做出的鬼爪藤，能大大提高捕鱼成功率。”
    鬼爪腾不愧被称之为鬼爪，异常灵活，在水流的波动下，像是一团自带生命检测仪的机械手臂，追着鱼群缓慢潜行，等张妈这边一拉杆，网爪臌胀立刻冲向鱼群，瞬间命中目标。
    下网，收网，全程不过几分钟。
    眼看着张妈展示了一次自己的捕鱼过程，白悦溪四顾后却疑惑道：“这边水域似乎没什么大鱼。”
    张元欣把鬼爪藤收回来后，发现里面只抓了三两条巴掌大小的鱼，就给放回了水域。
    “现在还在蘑菇城的区域内，很少有鱼能游进来，这里勉强算做我们的领域范围。”
    她望着白悦溪，暗示性的补充了一句。
    “之前在天坑的红井里，大量的红皮怪物提供的晶核和血肉，滋养了整个蘑菇城，虽然小蘑菇现在只能到达一阶，没办法像你一样成为领主，但暂时还是能威慑附近的东西，再往外面开一点，你就知道我说的异常是什么了。”
    越往外，黑暗的水域中终于变得热闹起来。
    透明的潜水车厢往外缓慢的飘荡着，小岛底部的蘑菇灯，就像刷了一层发光的防水漆，照亮了岛附近的一大片水域，同时也终于让他们看清了岛外的鱼群。
    楼宇间游荡着，漂浮着的无数诡异黑影。
    寂静无声的热闹中，无数黑影挤挤攘攘游荡在远处的水域中，与他们乘坐的潜水艇，一同穿行在失落的城市文明中，像是风筝节上飘荡在天空中的怪物。
    远看还无法察觉，近一点就能感受到，这些鱼的体型相当惊人。
    “一开始蘑菇城附近水域捕捉到大鱼的时候，大家还是挺开心的，岛上的肉类比较单一，肉猪的出栏和鸡鸭蛋都还跟不上，如今这么一大片水域，只要能捕到足够数量的鱼，至少能让大家都吃上肉，但后面我们捕上来的鱼越来越奇怪。”
    张妈再次放出一张鬼爪藤。
    和之前不一样，这次鬼爪藤在水里面刚瞄准目标没多久，那鱼群就突然散开，张妈用摇杆操纵鬼爪，好不容易捕到了三两条鱼，看着体型是挺大的，但拖近一看，三条鱼中有一条相当奇怪的。
    顾潇潇凑近看了眼，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什么啊……”
    一米多长的鱼，从头到尾沾满了奇特的花瓣，如果作为一个工艺品，那它是相当合格的，各种季节的各色繁花，在它身上达成了美妙的平衡。
    但问题是这条鱼是活的。
    那些花也根本不是粘在鱼皮上的，而是从鱼身上长出来的。
    张妈让小蘑菇把那两条正常的鱼用保存好，直接麻醉打包，剩下的那条奇怪的鱼，直接通过车身的一个小水箱，将其翻转到了车厢的地板上。
    打捞出来后，这鱼就显得更怪异了。
    明眼人都能发现，那些花是真的从鱼身上长出来的，它就像裹了一张繁花似锦的草皮似的，将春天穿在身上。
    白悦溪戴好鱼皮手套，直接上手扯了扯其中的一片花瓣，那条鱼在挣扎了几下之后，突然弓身哀嚎起来。
    婴儿的啼叫瞬间充斥整个车厢，众人捂住耳朵，痛苦的往后退了两步，周泽方不知从哪掏出一柄刀，飞快的将这条鱼的脑袋和身体一分为二。
    化作车身的小蘑菇，顿时嘤嘤嘤了一声。
    “下手轻一点，别划到我呀。”
    白悦溪皱眉：“你之前没说，鱼的叫声还能带有攻击性质？”
    张妈刚刚也后退了一步，她表情惊疑不定。
    “我们之前打捞上岸后的鱼很快就死了，我们也没想到它在岸上居然能发出这种叫声。”
    她看向任晨风：“氧气浓度还在正常范畴内吗？”
    任晨风点头：“和以前保持了一样的水平。”
    那问题要么出在鱼身上，要么出在乘客身上。
    任晨风倒是觉得，带白悦溪他们直接下水或许不是一个好主意。
    他当过好几次工具人，知道蘑菇城地下的水域，现在一天比一天奇怪。
    刚刚吃饭的时候，小蘑菇嘟嘟囔囔和白悦溪说话时，他和姐姐任熙雨就坐在对面。
    白悦溪可是连小蘑菇都评价过的，对它有莫大吸引的人类，如今水域里的变异鱼越来越多，她们这样直接下来，不会吸引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吧？
    张妈沉吟了一会儿，掏出一盒茶叶，从里面挑出几根特殊的茶叶梗放在自己耳边，瞬间变成了几个特殊的茶叶耳扣。
    “老a你们现在在哪片水域？”
    这通讯器白悦溪以前用过，是蘑菇城用来水下联络作战的特殊装备之一。
    这也是她对张妈的话半信半疑的原因，这座城市的底蕴远不及张妈说的那样简单，里面的某些能力者，简直像第一天觉醒能力时，就知道自己的能力该怎么最大化使用。
    通讯器那头的老a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张妈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她拍了拍车厢的外壳，让小蘑菇调转方向，直接去接老a和红桃他们。
    “第一作战小队的人就在附近，我们带上他们一起。”
    事实证明，整个蘑菇城拥有变形能力的交通工具也就张妈手上这一个，其他人在水下作业的时候，大部分都是穿了鱼皮制作的特殊潜水服。
    半透明的潜水器在水底遨游，参观城市残骸的同时，很快也等到了身穿潜水服的老熟人。
    老a看见车厢里的白悦溪，隔着玻璃轻轻敲了敲，和她挥手打招呼。
    这个话唠，哪怕到了水下说不了话，也要疯狂用肢体语言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旁边那个冷冷清清的身影，应该就是红桃了。
    车厢侧面的方形水仓将两人装了进来，然后往内部一扣，穿着潜水服的两人就转移到了潜水艇内部。
    “我就知道，张妈今天这么大手笔，让小蘑菇直接开潜水艇下来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没想到居然是你来了哇，瞧瞧你家大猫可真威武，个头又大了不少诶，我摸一摸，靠，这鹦鹉干嘛啄我？”
    老a那个活宝一边嘴里说个没完，一边手上毛毛躁躁的想撸猫，很快被家里的小动物们给欺负了一通，还是周泽方冷着脸解救了他。
    老a很快去找红桃哭诉自己又被欺负了，后者理都没理他，直接蹲到那条鱼面前，和白悦溪两人讨论水下的情况。
    “……我们已经进行了第3轮巡逻，所有的渔网里面捕到的正常鱼类概率已经降到了60%，那些畸形鱼已经慢慢入侵了整片水域，这样下去我们可能要跑到外海捕鱼，才能保证地下城的鱼肉供应。”
    红桃很少一口气说这么一大串话，正经的情报统筹，老a那吊儿郎当的家伙做不来。
    比如这一会儿，他就凑过来蠢兮兮地说：“所以说咱们还不如在岛上围一块水域，出来弄些鱼种，自己养小鱼苗嘛，把鱼养大的吃不也一样。”
    白悦溪却知道，这办法要是行的通，蘑菇城的人早就做了。
    红桃冷冷道：“一旦混进去一条不正常的鱼，就能成功污染整个水库，到时候的鱼苗怎么处理？”
    老a挠挠头：“也是哦，但这附近的鱼怪越来越多，他们就在海里面互相感染，万一以后正常鱼类都没了怎么办？”
    白悦溪慢慢从他们的对话中知道了其他情报，蘑菇岛附近的海中鱼类变异的速度越来越快，一开始只是出现一些完全没有见过的其他海鱼，但深海鱼嘛，长得奇形怪状的品类有很多。
    直到后面出现了一看就明显不是自然界的物种，比如前段时间，他们抓到过一条上半身是鱼，下半身是水母触手的奇怪物种。
    白悦溪心里微微一动，追问了一下时间，刚好是秦光顶替了保安老白，操作黑雨侵蚀她们那的日子。
    那些怪物消失后原来蔓延到其他海域了吗？
    但也不至于有这么多奇怪的海鱼啊，还是说，不止她那里，其他海域也有类似于黑雨一样的东西，会主动将海中的怪物和其他的生命进行血脉混合？
    突然间，她想到了之前在海底屏障附近听到的那个播报。
    周泽方似乎和她想到了同样的事，两人对视一眼，周泽方轻轻摇头，他也没听见上次的水域广播。
    看来还没有到边界处，那个广播已经循环好多天了，如果是一直在水域中循环播放，让所有水生物都知道的话，应该在附近的海域屏障里面应该也能听到。
    但她们的小岛底下听不到，是因为有天灾领主的屏障保护，在蘑菇城底下，可能也有类似的屏障可以阻断水底广播。
    白悦溪和张妈提出，希望潜水艇能开到蘑菇城底部水域偏外一点的位置。
    张妈立刻意识到：“看来，你们已经有发现了。”
    她拍了拍小蘑菇的车厢皮，让对方往外继续开，扭扭捏捏的小蘑菇嘟囔了一句：“那你们要保护好我哦，外面的大家伙好多，蘑菇怕被别人一口吞了。”
    正如它所说，越往蘑菇城外开，那些水里的巨兽就越来越大。
    有的体型甚至超过了成年人类，正在往三米开外发展。
    白悦溪在自家水域底下都没见到过体型这么大的鱼，而且看样子好像是没有变异的正常鱼类。
    张妈早就下了好几张鬼爪藤，将这些正常的鱼抓了回来，用菌丝麻痹好，等会儿拖回去，不然鱼抓的太多太大，搞不好鱼群可以把这艘潜水艇给带走。
    老a躺在躺椅上休息，还非拉着红桃一起。
    “连轴转了两天了，你也歇一会儿嘛。”
    红桃被他烦的有些麻木了，最后认命般坐在旁边，和他一起观察窗外鬼爪藤抓鱼时的场景。
    红桃看了一会儿，突然道：“岛下的大鱼其实也越来越多了。”
    洪水蔓延后到现在，海鱼和陆鱼混合已经不是秘密。
    蘑菇城变成了一座岛之后，他们都已经习惯性的称周围的世界为大海了，红桃见过海，也知道海鱼的体型比陆地淡水鱼大很多，但这些天她和老a执行巡逻任务的时候，也察觉到了不正常。
    水里像是有什么促进鱼类体积增大的营养液似的，现在她们已经很少看见体型小的水生物种，这些鱼好像一出生就能长到巴掌大，然后一天一个样，体型迅速膨胀。
    如果鱼的外表看上去正常那还好，起码大鱼耐吃，能为蘑菇城的人提供大量的肉食，问题是，现在不光鱼的体型不正常，外表也诡异起来。
    白悦溪在旁边听她说完，慢慢看向车厢中央那条死鱼。
    被斩首后的怪鱼已经停止了嚎叫，身上那些色彩斑斓的花朵反而越来越鲜艳，直到某个时刻，开始枯萎。
    老a那家伙也拉着红桃往地上看。
    “哇，小红你快看这条鱼，漂亮的有点恶心。”
    红桃强忍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他一脚的冲动，突然听到白悦溪说：“保持安静，先别让老a说话。”
    红桃立刻反应，在正当理由下，一把捏住男人的腮帮子，不让老a继续逼逼叨叨。
    白悦溪靠在潜水艇的最边缘，他们现在已经接近了蘑菇城底部水域的最外围，这个方向同时也远离了她控制的自家小岛，所以岛的领域也不会笼罩这片水域，这样才能让她看见最真实的水下情况。
    离开了蘑菇灯的照射范围，水域变得有些昏暗，无尽的黑暗外，能看见某些烂尾建筑隐隐约约的轮廓，像是一座座属于钢筋水泥的冰冷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