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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故事 第44节

    他彼时还保留着一些少年的傲气:“你是我妹妹,你就该用最好的。”
    的确是最好的。
    在两人都想不到的以后中,最艰难的那几年,林誉之接多份工,为了几十块什么都肯做——
    也不想降低林格的生活质量。
    他自己生日的时候,却笑着说自己吃腻了蛋糕,今年就不吃了。简单点,和龙妈、林格一块儿下个生日面,炒个荤菜,就当是过生日。
    龙娇不肯,仍旧每年都给他买,蜡烛,蛋糕,礼物,都有。
    她说儿女要一视同仁,他俩都得有。
    他对林格说,最开心的一个生日,也是林臣儒出狱前的最后一个生日。
    那时家里的状况渐渐好了很多,吹灭蜡烛,吃过饭,过完生日,龙娇身体扛不住,早早去睡。客厅里,林格小心翼翼地将奶油往林誉之脸颊点了点,没抹匀,就点了一颗小爱心。林誉之笑着转身挠她痒,林格怕惊醒妈妈,蜷缩着躲来躲去,捂住嘴巴不能出声,忍笑忍到肩膀微微抖。那枚她亲手点上的爱心最终印在她月匈衣上,软绵绵地、热烈地贴合着她,林誉之严肃脸告诉她不能浪费,因为是龙妈买的。
    妈妈买的奶油,被妹妹玩闹间弄了一身,又被勤俭的哥哥一口一口吃掉。
    灯不亮,阳台上的窗子没关,隐隐地透着凉风,林格用手背捂着唇,堵住一肚子出不了口的声音。仰起脸,她想起那个庸俗的颜色笑话,美人鱼的月匈衣为什么是用海星呢?海星是以什么姿态、用什么样的口器贴在美人鱼上。林格明白了,现在的林誉之就是海星,她是被无数海星拖入海底深渊石缝中窃欢的小美人鱼。
    林格不肯示弱,她锱铢必较地也咬了回来,最终埋首于林誉之脖颈,问他开不开心。
    林誉之说开心,这是他最开心的一个生日。
    多奇怪呀。
    明明已经过去那么久,记性不太好的林格,却还是容易因一句话想起林誉之。
    她都要怀疑自己是否患了“超忆症”。
    事实上并没有。
    林格在电梯里等待的时候才察觉自己弄丢了唇膏,还没等她打电话,王霆主动打给她,告诉她,说唇膏在车上——或许是她取手机时不小心掉出。
    王霆约她明天中午一同吃饭,届时把唇膏还给她。
    林格说好。
    叮——
    电梯门开了。
    林格手中的手机还没放下,就看到坐在换鞋凳上的林誉之。他穿着外出归来的黑色风衣,坐在上面,微微眯眼,看向她,笑:“回来了。”
    林格叫了一声哥。
    林誉之看她手机:“和谁打电话?”
    林格说:“王霆。”
    “嗯,”林誉之颔首,“王阿姨家那个小胖子?”
    “他现在不胖了,”林格纠正,“你们见过,忘啦?”
    林誉之说:“可能太晚了,我有些记不清了——怎么回来这么晚?”
    林格说:“路上堵车。”
    谈话间,林誉之抬手,自然而然地去接妹妹的包和大衣,林格的小包还开着口,东西乱鸭鸭地堵在开口处。他顺手合上包盖,啪嗒一声扣好暗扣:“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丢三落四——没丢东西吧?”
    林格去解指纹锁,握紧门把手,打开:“也算没丢吧,今天掉出来一支唇膏。”
    “幸好是掉出来的,”林誉之拎着东西,跟在妹妹身后进家门,灯光在他睫毛上落下柔和光彩,眼睛隐在黑暗中,他笑着说,“有些男人,想要故意创造机会接近女孩子,会故意偷了她们的东西放在身边,届时再打电话联系女孩子,一边提醒——证明自己拾金不昧,一边又约女孩子吃饭,创造进一步的接触机会。”
    林格愣了一下:“啊?”
    “不过现在没人用这么又油腻又下三滥的方式了,”林誉之笑,“也就一些幼稚的男大学生用一用。往好听了讲是争取机会,往坏处讲就是偷盗和借机骚扰——喝水吗?”
    林格下意识问:“什么水?”
    “解油腻的莲子芯水,我刚才出门前刚煮好的,”林誉之说,“你最近不是失眠么?喝莲子芯水最有用,安神顺气。不像奶茶那么甜,那么多添加剂,也不会像茶那样影响你的正常休息。”
    林格说:“你怎么知道我最近失眠?”
    “昨天吃饭时说的,”林誉之微笑,“忘了?”
    这样说着,他去了料理台前,给林格倒了一杯。
    莲子芯是晒干的,冲泡后有淡淡的、几乎察觉不到的香味。
    林格想不起自己有没有同林誉之提到失眠这件事,只将杯子捧在手中,低头细细嗅,问:“哪里来的莲子芯?”
    “去年我去了一次扬州,在以前我们常去的那个老婆婆边买了莲蓬,回家后剥出来的,”林誉之说,“莲子煮熟吃了,这些莲子芯,原本想晒干了送给林爸,他血脂高,最适合喝这些东西。不过后来忘了,今天才想起——你真有口福。”
    林格喝了一小口。
    味道的确清雅,明显尝出来的鲜,她怔怔:“你去年回扬州,爸妈都没和我讲。”
    “其实他们也不知道,别怪他们,”林誉之说,“要怪就怪我,那个时候,我还没调整好心态,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林格微微侧脸:“现在想好啦?”
    “想好了,”林誉之含笑,“不会再改了。”
    林格近期常常有些恍惚的错觉,似乎自己又回到了和林誉之刚开始的那个阶段。她自己都不好形容那种兄妹不是兄妹、情侣又非情侣的氛围。他们之间从没有光明正大的表白,始终都是见不得光的关系。
    两人都把“发生关系”视作一件最能表达爱的方式,在身份失衡的密闭空间中,清晰明白彼此是家人,却又急迫地依靠做,爱来尝试摆脱这些强力约束。要把对方和自己都弄死一般地暴烈爱,一如即将攀上最高峰时的急切,妄图通过最终点炸开的烟花和失态浪潮来掩盖一切的苦恼。好像只有在大脑完全空白、宕机之时,他们属于兄妹的记忆才会被完全清理。
    那时候的林誉之别别扭扭的,一开始都不要开灯,好像并不想让她看到哥哥的身体。这种掩耳盗铃的做法同样发生在林格身上,她不许林誉之叫她“妹妹”,她也不愿意叫林誉之为“哥哥”。
    口不言,目不视,耳不听。
    似乎如此就能逃脱佛祖的惩戒。
    人伦纲常,天经地义。
    林格时常会想,在林誉之被她拉下这段扭曲关系的开始,他们就已经开始在无声地接受破坏伦理的惩罚。
    她潜藏的抑郁情绪,林誉之那被篡改遗嘱后得不到的财产,龙娇的病……
    林格提分手后,她在医院中确诊、并积极治疗了心理疾病;林誉之的舅舅路毅重主动拿出了原版遗嘱,林誉之顺利继承了遗产;龙娇术后也渐渐恢复,身体愈发好起来。
    林格是无神论者,却也忍不住想。
    或许她们的确天生不该在一起,或许现在就是最好的安排。
    一连七日,林格都没能和王霆一同“共进午餐”。
    这是个不可抗力。
    王霆接手的项目忽然间多出大量的工作量,几乎每天每夜都要加班,完全抽不出身同她吃饭,林格半开玩笑,说王霆多半是年初时拜的雍和宫显灵了。
    王霆苦笑,又保证,等缓过这一阵,一定把唇膏还他。
    林格其实也不常用那支唇膏,她说了声好,照例上下班。
    周末,林誉之开车载她去逛街,想让她帮忙参谋一下礼物,寄给龙娇和林臣儒。
    路过美妆品牌集合区,林誉之停下脚步,问林格:“上次是不是丢了个唇膏?什么色号?”
    林格说了。
    林誉之问:“这边有卖的吗?”
    林格不确定:“应该有吧,不是什么热门色号。”
    林誉之含笑:“那你去选一只,我送你。”
    林格说:“哇,这么大方?”
    “瞧你说的,不让你多选几只,我都不好意思听你这一声夸奖,”林誉之说,“去吧,看上什么买什么,今天刷我的卡。”
    林格说:“天啊,你现在在我心中的地位就像珠穆朗玛峰一样高!”
    林誉之笑:“别贫——多选几个,你这个丢三落四的性格,多买几只也好,就算丢得到处都是也不用惦记。”
    林格开心,说了声谢谢哥哥,径直走向美妆区。
    她之前走美妆赛道,没起来,但自己也积累了不少经验,化妆技术也蹭蹭蹭地提升。兴致勃勃地选好了些几个感兴趣的唇釉口红和眼影盘等新品后,林誉之爽快递出信用卡。
    林格问:“密码是什么?”
    林誉之说:“你生日。”
    林格呆住。
    “用习惯了,”林誉之解释,“一直没改。”
    以前就是这样。
    他所有的银行卡密码,支付密码,甚至社交账号的密码,林格都知道。最基础的,就是她的生日;有需要复杂或者三种字符的,就是她名字的首字母简拼大小写和她生日的结合。
    他是个从不藏私的好哥哥。
    林格拿着卡,去结账。
    等待sa打包商品的时候,林誉之站在林格身旁,含笑问:“下个月有空吗?我订了三亚的酒店,想和你一块儿去那边散散心——你昨天不是说很想去那边的海底餐厅吗?”
    林格说:“好呀。”
    她又问:“什么时候呀?我到时候看看能不能调休。”
    “我们十二号去,十七号回来吧,”林誉之说,“怎么样?”
    林格愣住。
    十二号到十七号。
    王霆的生日是十五号。
    刚好。
    她犹豫着:“可以改个时间吗?”
    “怎么了?”林誉之不动声色,他问,“有什么比和我散心还重要的事情吗?”
    “……我一个好朋友过生日,”林格说,“我答应了他,要陪他一起玩,到时候估计也要在那边过夜。”
    “过夜?”
    “嗯,有住的地方。”
    林誉之目不转瞬望她,声音压低,温温柔柔:“男性朋友还是女性朋友?”
    林格沉默五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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