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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君败给了小皇后 第71节

    戚延红透了眼眶,像带着?一点祈求,紧紧望着?温夏。
    然而温夏却没有任何感动,任何欣喜。
    她甚至双眼充满了恐惧,颤抖地抱住双臂,失神般喃喃喊“不要”。
    戚延去抱她,她狠狠将?他推开?。
    “不要射我的桃果儿?!!”
    耀眼天光刺透双目,万束光自湛蓝晴空射下?。
    温夏终于在这日光里从九岁中走出来,她红着?眼眶,眼泪不停流下?。
    “为什么要种桃树,为什么?”
    “我哭着?求你不要伤害我的桃树,不要射我的桃果时,你答应了吗?”
    “满地的果子,都烂了,烂在草丛里!那天东宫好多蚊虫,我蹲在这里哭,我对不起爹爹娘亲,我明明在信里告诉他们会把果子给他们寄过去。”
    “你为什么要毁了我的桃,毁了我的一切!”
    温夏撕心裂肺,从未如此大哭。
    戚延没有见过这样的她,伸出的手无措地僵在半空,他想说许多话,想告诉她他根本就没有那样坏啊,他当时只?是觉得可以吓哭她。
    他错了么?她怎么会哭得这么凶。
    “五岁时你说不要我了,我一个人?面对宫女的窃窃私语。那时我还小,我不懂什么是不要我了,不懂什么是未来就失宠了,我只?知道我的太子哥哥再也不和我玩了,再也不会吃我给他带的好吃的,不会再听我的话,不会再保护我了。”
    “六岁时,我只?有跟虞姐姐在一起才?会开?心,回到母后身边,回到东宫,我就难过就自责。一定是我太不乖了,太子哥哥才?不喜欢我的。”
    “九岁时,你叫上梁鹤鸣,叫上一群带着?弓箭的人?,你坐在长榻上,他们站成一排,箭都冲向我的桃树了,果子掉了一地。我在边上哭,你在长榻上躺着?笑。”
    “那棵桃树不见了,被你铲走了。从那以后,我再也不会吃桃子了,再好吃的贡果我都没有碰过。”
    “十二岁,你扮鬼来吓我,从那以后我晚上不敢睡觉,梦里也是你流血的面具。我连夜路都不敢走。我听见一些宫女在笑话我,她们说我至于这样失魂落魄吗,把魂都丢了,还要回北地去,多让人?笑话。”
    “十五岁,你把我丢在婚礼上,吉祥捧着?你的衮服,我牵着?红绸跟你的衮服拜着?天地。封后大典上,你让我丢尽了丑。”
    她泪如雨下?,望着?他。
    “我记得好清楚好清楚,右手的第六排玉阶上,那个穿绯袍的史?官用笔记着?,他写着?我的生平,写着?我的窘迫我的难堪。我听见文?武百官在窃窃私语,他们不敢那么大声地议论,那些声音都低低的,有的只?是叹息,有的只?是无奈和嘲讽。我不敢去想他们是在嘲讽我呢,还是在嘲讽你呢。我只?想那一天快点结束,快点结束吧,求求菩萨了。”
    “大婚之夜,我跪在床前,盖头蒙着?眼睛,我只?能听着?你厌恶的声音,你让我有多远就滚多远。你走了,我哭了,可是不敢哭得太大声,害怕我的哭都是错的。”
    “我是大盛的皇后,可我没有尊严,没有自由,没有快乐。”
    “我想当一个人?,不想当一个物件,不想当一个侍寝的工具。”
    戚延反驳:“朕没有!朕不是把你当物件,朕当你是结发之妻!”
    “可是我们并没有结过发,我们没有拜过天地,没有饮过合卺,没有结下?彼此的发丝为死生契阔的信物。”
    戚延张着?唇,深秋凉风竟冰冷砭骨,他嘶哑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温夏终于笑了,也许这一刻她终于赢了他吧,看他吃瘪,她终于可以毫无畏惧,毫无保留了。
    “我最快乐的日子就是九岁时被你赶回北地的时候,可我现在回不了北地,那我就回行宫吧,行宫不行,你就让我去冷宫吧。”
    “戚延,我再也不要看见你了,再也不要承受你自私自利的一切了。”
    戚延红了双眼,有泪从他眼下?滴下?,很快落入尘土,消失不见。
    “朕没有自私自利,朕在乎你了,朕后悔了,夏夏,你不要难过。”
    他抱紧她,嘶哑的嗓音颤抖着?。
    “你不要走,朕会改,朕都已经在改了。为了你喜欢的东西,朕可以像小时候宠着?你那样全?部拿到你面前,你就算说要一个燕国玩,要一个草原玩,朕都可以为你去攻。”
    “你不要哭了,朕知道错了,朕学笛就是为了让你开?心,你还要如何才?能开?心?朕都可以改。”
    他第一次甘愿放下?尊严,第一次听到她说起这几年的一切,他不知道原来他随手落下?的伤害,在她身上会这么严重?。
    他紧紧抱着?怀中人?:“你要婚礼朕马上给你操办,让天下?人?知道朕有愧于你,让他们看到你的风光,不会再笑话你!”
    “朕不知道这几年会让你这么痛苦,朕不知道,朕嫉妒母后护着?你,她从来没有像护你那样护过朕,朕嫉妒。朕以为母后会把你保护得很好,即便没有我,你们应该会更开?心。夏夏,让朕赔你这几年的苦……”
    “不是几年,是十三年。”温夏挣脱他的怀抱。
    说完这一切,她对他好像再也没有可以波动的情绪了。
    第46章
    “你喜欢的只是我的皮囊, 又何必把你自己装得这么深情?呢。”她眼里一片冷意,这双好看的杏眼再也没有往昔柔情?。
    戚延不明白, 他几乎想暴戾地斥问她怎么就看不见他的付出呢,他明明已经在改了。她说的这一切他现在才知道,才明白她的世界里这一切有多重要。
    “让我去行宫,或者给我一间冷宫。”温夏敛眉扶身,“拜谢皇上了。”
    戚延嘶哑地质问:“为什么不给朕机会?就算朕是在青州才喜欢你,可如?果青州的你不是你,朕也许会对这张脸看冷看淡。因为是你, 朕学?着尊重你,学?着收起一身暴戾,只要是你想要的, 朕都想发设法给你拿来,让你开心。”
    “你说朕在装着深情?, 夏夏,你给朕一个机会, 你什么都不用做,你看着朕是不是伪装的深情?。”
    温夏只觉得他说的一切就像他从前所作所为一样肆意。
    “你说如?果青州的我不是我,那如?果真的不是我呢,你看上的人是别的女子,那我是不是就在青州老?死?了?”
    戚延坚决地摇头:“朕从来没有想过要你的命,朕知道母后护你, 朕知道你在青州也不会过得太差, 她会……”戚延忽然觉得, 他说什么都好像是错的, 他越说,错得越多。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她的命, 荣王说欺负了她时,他脑海里想的便是五岁的小夏夏。
    他第一次见她,是在皇宫里的湖岸边,她可爱得让人喜欢,他第一眼见着便想把她护在身后。他从来没有问过她叫什么,她说她叫夏夏,他问许嬷的那回,许嬷说夏夏可怜,皇上与?皇后喜欢,便养在了身边。
    他想,他要把可怜巴巴的夏夏宠成?天?底下最幸福的小童。
    而?不是像他那样,没有母亲的疼爱,没有父皇的理解。
    是他们隐瞒温夏的身世,用模糊的语言盖过去,引诱他去接受温夏。
    他受不了被欺骗,还是至亲的人欺骗他。
    从那一天?,他看太后把她护成?一个公主般,就只想跟太后逆反着来。
    可当荣王说欺负她时,他只有一个念头,他的人,除了他谁都不可以欺负。
    而?现在,他后悔这些年欺负她了,后悔冷漠了她十?二年。
    可是他就不能有一个机会么?
    连他的臣子做错了,他面上动怒,可他都愿意给部分人改过的机会,因为他看到了他们的悔过。
    “夏夏,朕不会放你走?——”
    “难道皇上更愿意看我在这皇宫里郁郁寡欢,了了地过残生?吗?”温夏打断他,哭红的眼尾湮着泪:“你非要把我留在皇宫,我也不会看你一眼,不会再侍寝,不会再同?你说一句话。”
    “你以为行宫那么好呆!”戚延道:“你生?来尊贵,所穿之物,所食之物,所用之物全都是天?底下最好的东西。去了行宫,你能挨过几日?”
    “那是我的事!”
    “你的事?你受得了清苦,受得了每日再也没有瓦底的翡翠了,再也没有金丝燕盏,没有出行仪仗,没有温泉没有濯清池,没有戏子唱戏……”
    “我受得了。”温夏目光明晰,杏眼一片坚定:“皇上太不了解我了,这些清苦与?承你的恩宠相比,真是自由自在太多了。”
    她把话堵死?了,把戚延的尊严践踏在地上,把他猩红的愕然,痛苦的祈求全都催为齑粉。她只是冷静地,清醒地看着他。
    戚延终于冷喝一声:“好,朕让你去!”
    “温夏,你别后悔,去了行宫,你别后悔。朕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你,是你不要的。”
    绣着金丝龙纹的袖摆中,一双帝王的手第一次这样颤抖,他下意识紧捏拇指的扳指,可是玉扳指不见了,指腹只留下了方才的伤痕。这般紧握,痛得似剑士最锋利的剑刃在割。
    戚延想,他的玉扳指都是她不要的边角料做的啊。他们在造玉坊看新送来的翡翠石,石头被切开,最上乘最珍贵的地方他都命工匠做成?温夏喜欢的镯子。切割下来的细料,他才觉得想要制成?一枚新扳指。
    他可以把最好的都给她。
    他在改。
    她为什么看不见。
    她凭什么不可以给他一个机会,让他来弥补这十?二年。
    温夏笑?了,朝他扶身拜谢,用这后宫里规规矩矩的礼数:“多谢皇上,臣妾这就去收拾行装。”
    她自他身侧款步离开。
    戚延紧握着袖中的拳头:“踏出这一步,你想好了,你别以为朕会去接你回来!”
    她并不曾回答他。
    “你别以为朕喜欢你,别以为朕今日与?你说了这么多就是不会责怪你。去了行宫,朕不会再像青州那样眼巴巴地把你接回来!”
    “千里迢迢,你受得了深秋颠簸,别在半途就求朕,到时候别以为朕……”
    戚延回过身,红墙青瓦,桃叶浓绿盎然,湛蓝晴空之下已经不见了温夏的身影。
    他僵硬地,一点?一点?抬起手。
    戴过扳指的拇指上,被方才袖中手指捏出一片血迹。
    ……
    酉时,凤翊宫没有等到圣旨,派了人来乾章宫询问。
    胡顺忧心忡忡回殿内禀道:“皇上,娘娘身边的内侍在外头,说娘娘问您的圣旨何时下来……”说罢,胡顺不敢抬头,畏惧这满殿的萧杀死?寂。
    戚延立在御案前看长案上的奏疏。
    一卷卷竹简堆放如?小山,他这一年可从未懒政,只想税政丰裕。每回看到温夏对着那些千里迢迢运来的翡翠高?兴时,面那一张娇靥,他觉得勤政才是有了意义。
    案头还有他为她学?的那支白玉笛。
    戚延无?声站了许久,忽然掀了整张御案。
    满地奏疏,碎裂成?两?段的玉笛……狼藉遍布,似他一腔徒劳改变。
    胡顺把脸死?死?伏到地板上,满殿宫人再谨慎规矩,也仍止不住浑身颤抖。
    ……
    凤翊宫外一处宫殿上,修长的玄衫身影孤孑地静立。
    戚延遥望着凤翊宫的庭院,一直呆到暮色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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