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龙身体一震，山上的花草树木跟着一起震颤起来。
    “原来如此，是我眼拙，竟没有看出大人您的契约。”苍龙道。
    苍龙低下头，忽然觉得这么让大人仰头看着实在有失礼数，于是摇身一变，化作一截草绳大小的小龙，趴在地上，仰视着池穹。
    池穹快跑两步，一爪子踩住苍龙的身体，泄愤般地用力跺了两下爪子。
    随后他看向云曦光，又是一番快速的“啾啾啾啾啾”，应是在指责云曦光又想脚踏两条龙。
    云曦光不知所措，连忙蹲下身安抚小灵鸟的情绪。
    另一边金翅大鹏得意地对黎正说：“看吧，我就说苍龙早晚也得趴着，我就‘咯咯哒’几声已经很好了，咯咯哒！”
    黎正：“……”
    第41章 烛龙
    云曦光见小灵鸟身上缠着两道凤翎, 欣喜于小灵鸟又找回两道灵气，又担心这两道灵气被异事局的人带走。
    这是属于小灵鸟的东西，任何人都不该抢走小灵鸟的凤翎。况且这灵气不是人类能够驾驭的, 它们身上有着法则的力量，脱离小灵鸟的控制, 会给世界带来灾难。
    可要怎么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带走凤翎呢？云曦光低头深思。
    在此之前，云曦光还有一点点疑惑。
    之前他用凤翎缠住赤螭, 利用世界法则的规定屏蔽了众人的视线，成功地将赤螭和凤翎一同带了出去, 那这一次呢？
    众人都看到了赤螭现身, 也知道山体内有两道灵气，这一次灵气在众人眼前会呈现出什么样子呢？
    黎正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依照他的职责, 他应该将凤翎带回去，将一切情况上报国家, 这是他的责任。
    金翅大鹏在察觉到他这转瞬即逝的想法后，立刻在黎正脑海中吼道：“上报什么？你上报了，你的上级听得懂吗？你是想对他们开口就是哔哔哔哔哔哔吗？”
    金翅大鹏急得连“咯咯哒”都不说了。
    黎正明白这个道理，可他同样没办法对上级说谎隐瞒, 而且……
    “就算我不说，在场这么多人，难道他们看不到吗？就算我不说, 云家还有那么多知情者活着，难道他们不会说出真相吗？”黎正问道，“这不是我能隐瞒的事情。”
    金翅大鹏不太了解法则的规定, 不清楚云家的人究竟知道多少, 也为难起来。
    而此时, 想到一点解决办法的云曦光来到云博全面前, 蹲下身道：“大伯。”
    云博全失去了龙骨，也就失去了身为灵契师的力量。同时，当年云家为了给他移植龙骨，是拆掉了他一截脊骨的，如今他失去这截骨头，自身也站不起来，全身瘫痪地躺在地上。
    他看了眼云曦光，无力地说：“你和你爸爸一样固执。”
    “比起一意孤行的你，我们父子还差得远。”云曦光道，“大伯，我有点事情想问你。”
    “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你问什么我都不会说的。”云博全闭上眼睛，脸色灰败，显是求生意志断绝。
    他没了力量和脊骨，若是再失去求生意志，只怕离死不远了。
    云曦光问道：“我只是想知道，我父母都叫什么名字，他是你的亲弟弟，这你也不肯告诉我吗？”
    听到这句话，云博全缓缓睁开眼睛，望着天空，想抬起手触摸那片天空，却连抬手都做不到。
    云曦光看着天空，忽然福灵心至，想到了一个名字，他问道：“是叫云博天吗？”
    云博全微怔，片刻后才露出一个神色复杂的笑容：“是啊，你猜对了，云薄天，义薄云天的天。”
    “义薄云天？他的名字原来是这个意思吗？我以为是博学的‘博’，‘博’字不是你们这代人必用的字吗？”云曦光问道。
    云博全道：“你祖父为他取这个名字，本意是广博的天空，希望这片天空之下都是云家的土地。但他不喜欢，他说天空属于所有生灵，云家不能既要‘博’，又要‘全’，还要‘天’。他嚷着要改名很多年，云家人不可能同意。可他和你母亲结婚后，就立刻将户籍移走，把名字改成云薄天。”
    “你怎么会记得他的名字？很多人都不记得他了，相关档案也不见了。”云曦光道。
    “我是天级灵契师，有苍龙之力保护，没人能动得了我的记忆。”云博全道。
    “是有人用灵兽的特殊能力删除了我父母的存在吗？像蠹鱼那种力量？”云曦光问道。
    “不是蠹鱼那种力量，是一种‘淡化’。”云博全道，“写在纸上的字迹，会随着阳光的照射和时间的流逝慢慢消失，你父母的存在也是如此，被人‘淡化’了。可若是保存的足够好，或是写字的纸张与墨迹不容易消失，也无法完全‘淡化’。能够被‘淡化’，是因为不够‘深刻’，你不就是没有被‘淡化’掉吗？”
    云博全说得有些玄，不过云曦光明白了他的意思。
    对方使用的力量，与其说是蠹鱼的“删除”能力，倒不如说是加快时间流速的能力。
    时间久了，人们对某件事的记忆就会变淡，如果时间足够久，就会彻底忘记。
    同理，纸张上的字迹，也会因为而淡化。
    至于电脑里记载的电子数据，虽然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淡化，可是这部分数据会因为“淡化”而变得无用，被电脑当成垃圾数据自动清理掉。
    就这样，云薄天夫妇的相关信息在时间的流逝下，被人淡忘了。
    只有力量极为强大的人能够对他们留有印象，像黎正、云家长老、灵契协会会长等人。如果形象的比喻，他们就是上好的笔墨，他们写下来的字迹不会轻易淡化，即便时间过去很久，也能看出淡淡的墨迹，所以他们会留有“印象”，但想不起具体事件。
    云博全则是力量强大，又和云薄天有着血缘关系，他的记忆像是被人精心保存起来的档案，只要时间没有流逝得太离谱，总会保存下来。
    唯有云曦光的记忆，靠的是执念。
    他没有力量，没有能够保存千年万年的墨水，他有的只是执念。
    他像一根竹简，将父母的信息刻在竹简上，保留下来。岁月的风霜来了，竹简上的字迹变淡了，他就再描刻一遍，加深记忆。
    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执着地将父母的信息保留下来，与时间作战，绝不忘记。
    “你能一直记得他们，也是个奇迹。”云博全叹道，“我以为我再也不用看到那个总是和我作对的弟弟了，没想到你就是不肯放下执念，脾气和他一样臭。”
    “你羡慕他吧？”云曦光问道，“‘全’字太重了，背负起来也太累了。你羡慕他可以遵从本心，活得自由。”
    云博全望着云曦光通透的双眼，嗤笑一声：“羡慕？我说他蠢还差不多！他要不是离开云家的保护，又怎么会死于非命？
    “云家是多么强大的力量，只要云家强盛，家族的子弟就永远可以得到尊重和爱戴！要是他愿意归附云家，又何至于惨死异乡，连具尸骨都留不下来。”
    “尊重和爱戴不是靠家族得来的，而是看你做了什么。先祖云观岳从一无所有到受万人敬仰，不是因为他有苍龙，而是因为他值得。无数革命先烈即便没有灵兽相助，也会流传千古。”云曦光正色道，“况且，以当时的情况来看，即便是云家也保不住我父母的性命吧？或者说，云家不敢保。”
    云博全面色一僵，没有开口，他的态度，证实了云曦光的猜测。
    从周围人的记忆都淡去开始，云曦光就明白，害死他父母的绝非普通灵兽，是神兽，而且起码是神兽。
    今日听到云博全亲口证实抹去他父母存在的能力，结合事故当日云曦光在天空中看到的巨大蛇尾，云曦光大概猜到了当日出手杀死父母的灵兽是什么了。
    是烛龙。
    上古巫族十二祖巫之一，人面蛇身，开眼为昼，闭眼为夜，心念流转之间，沧海化为桑田。
    若他的敌人是烛龙，难怪灵契界在调查后，要隐瞒这个消息，将这个案件永远封存起来。
    当今世上，没有任何一个灵契师能够战胜烛龙。
    灵契协会的会长不行，属于国家力量的那位天级灵契师不行，云博全也不行。
    事实上，如果不是云博全今日透露了烛龙的存在，灵契界基本没有几个人知道烛龙也在当今世上苏醒。
    云曦光也只是在云家秘传的古书中见过烛龙的信息，那是云观岳留下的笔记。
    云观岳是听苍龙提起的烛龙。
    当时云观岳与苍龙闲聊，问及什么样的灵兽可抵挡天火，苍龙思索过后，答曰有三个，这三个不是抵挡天火，而是根本不会引来天火攻击。
    云观岳十分诧异，灵兽的存在不是已经不符合天地法则了吗？怎会有灵兽不会引来天火呢？
    苍龙道，这三个灵兽，都与规则本身有关。
    烛龙便是如此。上古时期，烛龙掌管日月变化，身负司职，助上古人族繁衍生息，本就是法则的一部分，它既然苏醒，就证明是法则要它苏醒，所以它不会被天火攻击。
    云观岳又问，那另外两个灵兽呢？
    苍龙沉默片刻后答曰，吾无法说出他们的名讳。但他们已经不能算是灵兽了，他们是日月本身，是世界本身，是规则本身。
    他们之所以是灵兽，是因为他们具现出来的样子是灵兽，若有朝一日他们不想做灵兽了，也会放弃灵兽的样貌，化为最本源的混沌之力。
    苍龙告诉云观岳，若那两个灵兽苏醒，天地万物，只有臣服这一条路。
    云曦光不清楚苍龙所说的两个灵兽究竟是什么，但他知道，烛龙不是云家能够对付的。
    云博全道：“你已经猜到你父母的死是谁造成的了吧？我告诉你，不是哪个人要你父母死，而是世界要你父母死。我不知道他们在离开云家这段时间做了什么，发现了什么，但他们一定做了什么触怒法则的事情，才引来烛龙制裁。不要报仇了，你无法与整个世界抗衡。”
    云曦光看着云博全，忽然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你笑什么？”云博全不悦道，他讨厌云曦光这种表情。
    云曦光摇摇头道：“我笑云家有趣，你们冒天下之大不韪，开启改变种族的阵法，本就是在违背这世界的自然规律，却不会为此感到恐惧。反倒是烛龙的现身，却让你们觉得不可抗拒，变得连提都不敢提。你们这等姿态，不过是觉得向来顺从云家的苍龙可欺，普通灵兽可欺，人类可欺。可当真遇到铁板，连提都不敢提一句。
    “你们若是在知道杀我父母者为烛龙后欣喜若狂，觉得可以捕捉烛龙作为逆天阵法的力量源泉，我倒是可以高看你们一眼。”
    “你在胡说什么？你知不知道烛龙有多强，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云博全撑着最后一口力量吼道。
    云曦光道：“可让人类改变种族，吸收灵兽的力量，不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吗？你们不过是欺软怕硬罢了。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为豪杰。云家，不过一群自以为高贵，实则欺软怕硬的懦夫罢了。
    “你说我父母触怒法则所以被烛龙制裁？那我告诉你，触怒法则的事情，我也没少做，我就等着烛龙来制裁我！”
    作者有话说：
    云曦光（看向法则）：触怒法则？这不就是个屏蔽器吗？　　法则：￥#%￥#￥%#%#￥#￥　　池穹一爪子踩在法则上：你骂谁呢？嘴这么脏！　　法则：……
    第42章 归还
    “狂妄无知！”云博全猛咳几声, 骂了云曦光一句，也不再说什么。
    云博全没义务劝云曦光放弃报仇，他对云薄天或许还有点兄弟情, 对云曦光却是没有任何感情了。
    云曦光是去报仇死在烛龙手下，还是放弃报仇苟且偷生, 这与云博全都没有干系，他又何必指责云曦光的话。
    云曦光见他咳出血来, 担心云博全时间不多了，连忙问一些关键的问题：“你们是如何找到这供养阵法的两道灵气的？”
    似乎是提到了云薄天, 本不打算说任何话的云博全沉默了片刻, 竟是回答了云曦光的问题：“灵气九分那日，便有一道灵气自动降落到云家。事后, 我根据当日灵气分散的位置，派人寻找, 抢在灵契协会前在一处沼泽中找到了第二道灵气。”
    原来有一道灵气是自动降落在云家的，也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法则有意为之。云家设计的阵法是在撼动人类物种本身，一旦成功势必会引发灵契界的战争，若是任其发展下去, 说不定会发展成大规模的战争，这也是毁灭的征兆。
    或许在灵气九分时，这九道灵气就被设定好会去往有毁灭征兆的地方, 助他们一臂之力。
    “这两道灵气在你们眼中是什么样子的？”这是云曦光最疑惑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