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茶杯，希思又看向理查德，他现在正躺在沙发上打盹。
    其实他也想过是否要告诉其他人利奥和菲尔的存在，但他们的来历和睡梦之门有关，解释起来很复杂；虚构的谎言又有被识破的风险，还更容易让人产生怀疑。
    斟酌良久，希思决定闭上嘴巴。也许未来有机会向理查德或罗恩他们介绍利奥和菲尔，但现在可还不是时候。
    晚上在家里吃过晚饭，他们准备出发去歌剧院。
    伊丽娅对歌剧颇感兴趣，利奥和菲尔也十分好奇。于是希思就决定大家一起去。从路边租了辆马车，他们就缓缓朝这个城市著名的“乐园”驶去。
    这座城市修建有许多剧院，这些高大、富丽堂皇的建筑坐落在娱乐区，身边总是簇拥着喧嚣热闹的街道和拥挤的人群。这种地方鱼龙混杂，涌动着鲜活的、形形色色的生命力，光鲜的、褴褛的、绚彩的与灰暗的闪烁交织，如戏剧般散发出令人目眩神迷的色彩。
    这次他们要去的，是位于紫罗兰花园附近的红天鹅剧院。
    这座剧院坐落在怀森巷，靠近河岸。当黄昏时，落日浮在水面，洒下余晖，这座由红砖盖成的建筑就如天鹅般张开优美的红色羽翼。它的名字也因此而来。
    马车在剧院门口停下，希思和理查德走下马车。
    “就是这里。”理查德笑着说。
    “它看起来真美！”伊丽娅禁不住感慨。她就站在希思身边，但其他人无法看见她。
    “这边看起来真热闹！”菲尔和利奥兴奋地看来看去，他们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这是塞罗都最好的剧院之一。”理查德边走边说，“今晚上映的新剧叫《少女、恶魔与金鱼草》，是根据历史上发生过的事件改编成的歌剧。”
    “有点奇怪的名字……”希思评价。
    “但它足够吸引观众，就像你写的那些报道标题一样。”理查德忍不住揶揄了一句。
    两人走到剧院门口，准备买票进去。票价不贵，有立位、硬座和软座，还有包厢。因为还有伊丽娅在，两人便选了一个普通的小包厢。
    歌剧还有半个钟头上演，但剧院里已经坐满了人。舞台下嘈杂热闹、人声鼎沸，还有小贩来往于座位间，向观众售卖食物饮料。
    希思为利奥和菲尔买了些零食和果汁。过了一会儿，人群突然安静下来，原来是歌剧要上演了。
    《少女、恶魔与金鱼草》根据历史上的真实事件改编。
    贫穷而美貌的少女在河边救了一个恶魔，恶魔以报恩为由，赠送给少女一株永不枯萎的金鱼草。少女只要将金鱼草别在胸口，就能拥有魅惑世人的魅力。
    人们被这位楚楚动人、娇嫩纯洁的女孩所倾倒，少女因此得以嫁给一位帅气的年轻贵族，过上了富裕美好的生活。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少女年老色衰，贵族也变了心，转而喜欢上其他年轻貌美的女孩。
    少女伤心欲绝，终日沉浸在悲痛中，这时她再次遇见恶魔。恶魔告诉她：将那株金鱼草拿出来吧，看看它现在是什么模样！
    少女从梳妆盒里取出那株金鱼草，发现它早已枯萎，花瓣尽数凋零，只剩下干枯的花托，宛如一个惊悚的骷髅。
    恶魔告诉少女，只要将金鱼草种进土里，用年轻女孩的鲜血浇灌它，它便能再次盛开，而她也会恢复年轻迷人的模样。
    少女被恶魔蛊惑，相信了他的话，杀害了她的贴身女仆，取来她的鲜血浇在花上。金鱼草果真再次盛开，而少女的脸庞也恢复了青春娇嫩。
    变美的少女重获贵族的喜爱，为了保持美貌，她杀害一个又一个女孩，用她们的血液浇灌花朵，用她们的尸骨作为花肥。
    越来越多的年轻女孩失踪，人们注意到异样，怀疑到少女身上。当他们闯进少女居住的城堡，挖开那座长满金鱼草的花园，看见的就是花根下散落的累累白骨……
    看到这里，希思有些倦乏，他感觉这不过是一个俗套的故事。
    “别着急。”理查德看出他的不耐烦，“故事还没结束。”他说。
    希思看向他，但理查德却止住嘴。
    希思只好转过头，继续看着舞台上的表演。
    少女被关进监狱，判处死刑。她认为自己是因为爱情才犯下过错，恳求人们宽恕她，但人们对她的恶行深恶痛绝，坚决要让她受尽烈火炙烤而死。
    在行刑时，人们也将金鱼草花园付之一炬。在熊熊火焰中，少女的肉/体和灵魂备受煎熬，她发出痛苦的哀嚎，却激不起人们的丝毫怜悯。
    临死前，她回忆起自己悲惨的一生，流下悔恨的泪水。在朦胧中，她的目光穿越火焰和人群，看见恶魔就站在喝彩的人群中注视着她。
    恶魔狞笑着，缓缓褪下伪装，少女瞪大双眼，发现恶魔的假面下竟然是自己的贵族丈夫！
    在绝望中，少女闭上双眼，留下痛苦顿悟的最后一滴眼泪。
    歌剧进入尾声，扮演市民的演员开始齐声歌唱：
    谁能证明她的爱呢？
    在神圣光明的火焰下，
    一切罪恶都焚烧殆尽。
    哦，我的孩子，
    别去相信恶魔，
    避免爱与恨。
    恶魔从欲望中来，
    带汝进入黑暗深渊……
    舞台缓缓落幕，观众开始鼓掌，发出热烈的喝彩和欢呼。
    希思坐在椅子上，回忆起歌剧的最后反转。一思索，他也察觉到前面留下的几处隐晦伏笔，看来这些都是为揭露“贵族就是恶魔”作了铺垫。
    “我要吃掉她，恢复我的青春年华——”理查德哼出一句歌词，脸上挂着意犹未尽的表情。
    “你觉得它怎么样？”他问。
    “还不错。”希思点点头。
    剧情有波折反转，演员的表演、歌唱以及配乐都十分精彩，这称得上是一出好剧。
    “不要轻信男人！她怎么能被爱情迷得晕头转向？真是愚蠢！”
    看完歌剧，伊丽娅愤慨地评价，脸上露出激动的表情。看来她联系到自己，代入了少女的角色，对少女被玩弄的经历感到不甘。
    “为什么恶魔会变成贵族？”菲尔好奇地问希思。
    “因为恶魔和贵族都玩弄了少女，他们对于少女都是‘恶魔’。这出悲剧想警示观众不要轻易相信、怜悯恶魔，恶魔都是恩将仇报、邪恶可怕的存在。”
    利奥替希思作出回答，给出自己的想法。
    “原来是这样。”菲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你看出恶魔了吗？”理查德突然问。
    “你是指……”希思看了他一眼，轻轻皱起眉，他不太明白理查德这句话的含义。
    “恶魔和贵族的扮演者，是卡姆伦·艾略特。”理查德说。
    “是他？”希思惊讶地抬起眼，又朝舞台看了一眼。但现在已经看不见演员的身影。
    “原来他是个歌剧演员。”希思收回目光，低垂着眼说。
    卡姆伦的妆容和造型都很华丽，再加上过了这么长时间，他还真没有认出这个跟他一起参加教会考核的轻浮男人。
    但是……希思抬起头，再次往舞台看去。
    刚才舞台上的卡姆伦与记忆中的形象判若两人，他的演技简直出神入化，这也是希思没有认出他的原因之一。
    第101章 狄提朗伯斯
    ◎狄提朗伯斯◎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不仅碰见埃利安，还遇到了卡姆伦？”理查德支起下巴，微笑地看着希思,“你是不是这么想？”
    “嗯。”希思点了点头,瞥了他一眼,“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看卡姆伦？”
    “当然不是。”理查德叹了口气,眼神突然变得有些晦暗。
    “你知道我曾经住在黑市那边,那里住的都是社会底层的穷人。黑市位于贫民区,那里无序混乱，偷盗、抢劫、打斗、诈骗之类的事层出不穷，也不会引起任何重视……”
    希思注视着理查德,现在他终于肯说清楚他的目的了。
    “搬走后,我偶尔也会回去看看。三天前，戴尔夫人找到我，请求我帮忙寻找克莱尔。我曾经在戴尔夫人家的阁楼上住了三个月,克莱尔是她的独生女,十六岁,经常来阁楼上找我聊天。”
    “克莱尔失踪了。”
    理查德咽了口唾沫,讲出重点：
    “五天前的下午,戴尔夫人坐在客厅里缝衣服，克莱尔坐在门口梳头，她就在戴尔夫人眼皮子底下消失了。戴尔夫人喊人帮忙找了两天，但一直没找到她。”
    “警察不管么？”伊丽娅轻声问，眉头担忧地皱起。
    “警察的态度很敷衍。那种地方每天都有人失踪,没有人知道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甚至有人说克莱尔是跟男人跑了,所以才会不声不响就从家里消失！”
    理查德作了个深呼吸,然后接着往下说：
    “克莱尔很天真善良，她不是那种人。我推测她是被人拐走了，一直独自寻找线索。经过调查，我发现在最近五年间，光是比利特街周边地区，就有十七个女孩失踪。”
    “竟然这么多？”伊丽娅瞪大眼睛，发出惊呼。
    “没错。”理查德的声音变得沉重，“最开始我是将目光锁定在有可能拐走少女的恶棍身上。在调查的过程中，我才发现竟然有这么多女孩失去下落！她们的年龄很小，最大的不超过十七岁，最小的才八岁……”
    希思看向舞台方向，此时观众都走得差不多了。
    “就像歌剧里的情节。”他垂下眼帘，思索道。
    理查德苦笑了一声：
    “是的，但是现实的暴行往往比艺术作品中的更加残酷肆虐！‘金鱼草事件’在历史上确实发生过。少女的原型是利芙·斯特拉顿，她喜欢用鲜血沐浴保持青春，一共残害了两百多名少女，但却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为什么？”伊丽娅发出疑问。
    “利芙·斯特拉顿在四十六岁就感染瘟疫而死。她死后又过了几年，战争爆发，粗暴的恶徒闯进她的住所，才发现她花园下埋葬的无数人骨。据说，利芙·斯特拉顿最喜欢的花就是金鱼草，她的花园里也种满了这种‘死亡之花’。”
    “这实在是太可怕了！”伊丽娅深深皱眉，“那……现在的失踪女孩和以前的金鱼草事件有关联吗？”
    “我也不知道。”理查德叹了口气，“金鱼草事件其实已经被淡忘，但《少女、恶魔与金鱼草》的改编与上映，才让世人再次想起这桩残忍的血案。”
    他嘴角露出一丝古怪的表情，继续说：
    “说来也巧，当时我正在寻找克莱尔，走到一个剧院门口，就听见人们在议论这出新剧。联想到现在的失踪案，我就走了进去，没想到就碰见了扮演恶魔的卡姆伦。”
    “你一眼就认出了他？”希思问。
    “没有。”理查德撞上他的眼神，“我和你一样没认出他。但我看完歌剧后，心里就开始怀疑是否有其他女孩失踪。抱着这种疑问，我就偷偷潜进演员休息室，恰好看到了卸妆后的卡姆伦。”
    “你和他交谈了吗？”
    “没有。”理查德咬紧嘴唇，嗓音严肃低沉，“很奇怪，他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仿佛根本没认出我！虽然我现在打扮得和以前不一样，但他经过我身边时，就把我当成了一团空气、一个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