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楠秋说着，锐利傲慢的眼里流露出狂热的向往：“力量，只要拥有足够的力量，那不论是人，物，还是这个世界，全都可以被掌控在手里。”
    江寂听懂了白楠秋话里的意思：“你们白家追求的，就是力量吗？”
    “不。”白楠秋反驳江寂，她看着江寂，忽然问了一个问题，“在你认知里，神是什么？”
    江寂瞳孔无法遏制地收缩了一下，他似乎，知道了神农白氏这个工厂所追求的，到底是什么了。
    “在人类的认知里，神就是那些拥有超越人类力量的，无所不能的存在。”白楠秋眼珠里满是极端的兴奋，“超越人类，成为神明，这就是我们想要的东西。”
    人造神——这才是神农白氏花了数百年时间在追求，研究，并且即将得到的东西。
    “异种很危险，会带来无数人的死亡，我们当然知道，但那有什么关系？”白楠秋道，“因为人类之神，即将诞世啊，人类死亡或是灭绝，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有神存在就够了。”
    “未来的地球上，将遍地都是神明。”
    江寂终于知道系统那句“人类已死”是什么意思了。因为一千五百年后，地球上只有被筛选后的人造神。
    可人类本身才是宇宙给予的奇迹。
    当人拥有了远远超乎人类的，所谓的无所不能的力量后，他们属于柔弱人类的人性将逐步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又狂傲的神性，就如同高高在上的白氏一族一样，漠视等级之下的一切生命。
    没有脆弱，没有生老病死离，没有面对命运时的无力与绝望，就不会有幸福这个概念，更不会拥有充满创造力的文明。
    丧失了人性的“神”，已然不再属于人类的范畴。
    “江寂。”白楠秋的声音把江寂拉回现实，“你拥有的力量已经接近于神了，你难道不想加入我们的造神计划，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之一吗？”
    江寂看着她，眼里露出了杀意：“不，我不想。”
    他搭在扳机上的手指动了一下，白楠秋却在这时笑了起来，这个笑容让江寂扣扳机的动作停顿了。
    “我意外你的回答，所以作为敌人的你。”她的笑容里满是傲慢的恶意，“会跟我一起死在这里，这个工厂，不，整个月球基地，都已经被舍弃了。”
    “我们伟大的造神计划一定会成功，谁也无法阻挡。”
    白楠秋说完自己想说的话，她笑着转过身，走回总控台前，继续盯着显示屏上的传输进度，可惜仍旧是百分之九十九。
    不过无所谓，反正最重要的部分已经送回本家了。
    白楠秋抬起手，往控制台上的红色按钮按去。
    “嘭！”枪声同时响起，击穿了白楠秋的肩骨，她身体往前一扑，趴在控制台上，没能按下按钮。
    但人类的命运早已注定。
    “传输进度：百分之百。”
    总控室里的白光猛地跳转成为血红色的暗光，神农系统温和又机械的声音响起：“工厂自曝系统已启动，倒计时：三十秒。”
    白楠秋靠着控制台滑坐在地上，她微笑地看着江寂，说道：“你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你……”
    “嘭！”江寂一枪爆了她的头。
    转身往外走时，江寂在脑中喊道：“系统……”
    “正在修改自曝程序……”系统的声音同样机械平静，“但我要告诉你两个坏消息，第一个坏消息是，我无法直接终止自曝程序，只能将它修改到最大时限，也就是三个小时后。”
    江寂还未接话，总控室地板突然平直移动，露出隐藏在下方的空间，江寂挪开几步，往下看了一眼，顿时头皮发麻。
    地板下方，竟然全是密密麻麻纠缠着的成熟体异种。
    它们被金属液体浇灌，凝固着封闭在一起。不知道是不是神农启动了别的什么程序，这些凝固的金属破开了裂口，封困的异种陆续苏醒，挣扎着试图脱离封闭着它们的凝固金属。
    苏浅两姐妹好奇地探头往下看，江寂抓着她们往前，快步离开危险的总控室，同时在脑中道：“第二个坏消息是什么？”
    系统道：“工厂位于月球基地核电与核能研究中心上方，如果工厂爆炸，连锁反应不仅会摧毁上方的月球基地，还会导致下方的核厂爆炸。这个核厂里储存了大量核原料，其爆炸的威力，会推动月球，使其偏离原有轨迹。”
    江寂脚步一停。
    “月球偏离轨道，会给地球生态带来无法预估的巨大影响，也许地球生命强大的适应力能在巨变里适应并生存下来，也许不能。这个结果我无法计算。”
    “江寂，”系统轻缓道，“现在到你选择的时候了。”
    “距工厂自曝还有三个小时，你是选择留下，并想办法阻止工厂自曝，还是就此离开呢？”
    第138章
    江寂停在银白的通道中间,迈进这条通道前的直觉得到了印证，他脚下的钢丝出现了岔路，他被迫面临着选择。
    离开，还是留下。
    身旁的苏浅和苏轻回头,奇怪地看着江寂。
    贺风已经跑出去两三米远了,见江寂停下，他快步折返回来,语速很快,带着浓浓的迫切：“江寂，你是不是想到逃离自曝工厂的办法了？”
    贺风听不见江寂跟游戏系统的交流，他只听见了神农系统冰冷通知里的三十秒自曝倒计时。
    江寂没说话,贺风着急之下伸手拽他，但江寂身上猛地扬起一层凶狠的戾风,贺风被当场弹飞，撞在墙壁上。
    苏浅两姐妹连忙把贺风扶起来，然后齐齐抬头看向江寂,想说话,又被贺风拦住了。
    江寂状态不对劲,贺风现在看出来了。
    他似乎……非常的生气。
    所以他们最好不要在这个时候去惹他,贺风靠着墙站起，他飞快看了眼时间,发现三十秒时间早已过去,工厂并没有爆炸。
    应该玩家的系统干预了。
    但他们也并没有安全，因为总控制的地板下面,正不断传出异种步足扒开金属的声音,那些被金属液体浇灌在一起的成熟体异种们，正在挣脱。
    寂静里,不仅有异种抠挠金属的声音，还有异种进食的咀嚼声。
    它们吃的是地板挪开时，从上面掉下去的尸体，里面还包括着被爆头的白楠秋。
    贺风伸手掏出枪，下一秒，异种坑里传出了哒哒的爬行声，一个身上还残留着凝固金属的异种，顺着坑壁爬了上来。
    它锋利的步足紧紧攀附着墙壁，从坑里探出了狰狞丑陋的头部，它冲着通道里的几个人发出了尖锐的咆哮。
    “嘭！”枪声响起，是江寂。
    他的确是感到了愤怒，源自被逼迫着做选择，被算计着推到今天这一步，但现在这个紧迫的情况，又让他没时间去想别的。
    他连续开了几枪，把刚露头的异种打回坑里。
    接着江寂拆下弹匣，紧握在手中，将它转化成爆/炸/物质时，他往前走了几步，垂眸看向底下那个异种坑。
    已经有三个异种从凝固的金属里爬了出来，正在大口吞食掉下去的尸体，除了掉落在正中间的一具中年女人尸体。
    她安好的躺在混合着异种的金属上，双眼睁开，有视线从她灰色的眼珠里传出，她对上了江寂的目光。
    是那个逃脱的a级幼体。
    也许是怒火，也许是厌恶，江寂胸腔里满是杀意。
    他往手/枪里塞进一个新的弹匣，接着直接跳下了异种坑。
    装死的中年女人立即爬了起来，她用力地张开嘴，发出异种特有的震动尖叫，坑里的三个成熟体异种立即朝着江寂扑了过来。
    江寂咔哒滑动枪筒，子弹上膛时，一层细微却凶悍的能量波动从他身上呼啸扩散，坑里的空气瞬间变得沉重，巨石一样碾压下来，三个扑来的异种咚的一声砸下，被重若千钧的空气牢牢摁住。
    包括那个刚爬起来的中年女人，她直接跪了下去。
    她被a级的幼体寄生，已然没了自我意识，她身体只是被异种幼体操控的人类躯壳。
    江寂对着她微微隆起的腹部开了枪，藏在里面的a级幼体中枪，顿时挣扎，顶得女人的肚皮高高凸起，它想要逃跑，又被江寂的超能力压得无法动弹，最后只能发出呼唤的尖叫声。
    混合着异种的金属开始抖动，数量庞大的异种都在激烈地挣扎。
    江寂没有理会脚下的震动，他对着藏在人类肚子里的a级幼体不断开枪，打空一个弹匣又换了另一个，直到那个幼体再也不能发出叫声。
    a级幼体从破烂的腹部里掉落下来，又被江寂连续射了一串子弹。
    江寂开着枪，一步步走到幼体面前。a级幼体的外壳是软的，它很轻易地就被子弹打得满身是洞，趴在地上虚弱地挣扎。
    看见江寂靠近，a级幼体努力地抬起头，嘴部那圈稚嫩的肉须开始摆动，但没等它动几下，就被江寂一脚踩住。
    江寂把转化成炸弹的空弹匣，塞进了幼体身体里。
    被金属液体浇灌凝固在一起的成熟体异种愈发躁动，甚至有锋利的步足刺穿金属，一抽一出的切割着凝固的金属层。
    江寂看着这个封存大量异种的坑，他刚要蹲下身，把所有的金属全部转化成炸弹，系统突然道：“江寂，我建议你不要这么做，因为阻止工厂自曝的程序端口在这里。”
    “你不是无法切断自曝程序吗？”江寂有些烦躁。
    系统道：“只靠我一个系统不行，我需要一个外端接口，接入后，再由你手动输入一个病毒程序，对工厂的自曝程序进行覆盖。”
    江寂压住胸腔里翻涌的情绪，他最后对着幼体开了一枪，被转化成爆/炸/物质的弹匣轰然爆炸，火光与气浪掀起时，江寂瞬移离开了异种坑，来到通道里。
    这场小型爆炸杀死了a级幼体，也惹怒那一群埋在金属里的成熟体异种。
    大片金属撕裂声响起，有异种从爆炸冲出，飞快地爬向江寂，又被江寂一脚踹回去。
    通道的金属门在系统的操控下关闭。
    江寂转过身，对着等着他的贺风几人说：“走。”
    三人迅速离开通道。
    系统继续道：“江寂，你还没有回答我，你的选择是什么？”
    江寂冷声：“这是你计算之后想要得到的结果吗？让我来月球基地，让神农白氏的工厂爆炸，让我做出选择。”
    系统道：“这是我想要的结果，但这个结果并非是我策划而来。江寂，就算你没有在这一轮游戏里抵达月球基地，那个a级幼体还是会被送上来，神农白氏的造神计划也依旧会完成最关键的一步，人类依旧将会迎来消亡的结局。不同的在于，工厂不会仓促自曝，月球不会因此偏离原定轨道。”
    “江寂，你的出现是变数，你可以现在阻止工厂自曝，阻止月球被推离轨道，也可以在将来改变人类社会的轨迹，阻止人类走向消亡。”
    江寂只对系统的话感到反感，他问道：“这场游戏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系统道：“你完成了主线任务，现在拥有一个提问的权利，你现在可以问我游戏的目的是什么，也可以问我，你到底是谁。”
    江寂讽刺道：“又是选择题。”
    系统道：“是的，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你认为我算计了你。但你是被选中的人，你是这场游戏里至关重要的一环，你的选择很重要，关乎游戏的结果。”
    江寂在一个又一个的母体/液体舱里穿行而过，余光里全是被浸泡在液体里的赤/裸人体。他不想看，但又不得不看。
    忽然之间，他生出了一股茫然。
    从睁开眼醒来，到进入游戏，在两个世界里忙碌的生存……他想要悠闲平静的生活，但又被游戏推着不断往前走，直到来到这里。
    他做出的每一个选择，看似出自他的自我意识，但又都不是他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