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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情有独钟

    东晋宫廷并没有为太宁二年中秋节(西元324年阳历九月十九日)举行晚宴,因为先帝的大祥(去世后满二十五个月之祭祀)未至,在那之前,皇室不应主办任何节庆活动。于是,当此中秋夜满月升起时,青年皇帝司马绍只是静静陪伴生母荀禾共用晚膳以及月饼。
    同时,司马绍最心爱的美女宋禕独自站在华林东阁顶楼,倚窗望月。她猜想皇帝晚些可能会过来,但不敢确定。这使得她有些心烦意乱…
    宋禕记得在身受软禁期间,看守华林东阁的黄嬤嬤话多,曾于闲谈之间讲过:按照后宫制度,每逢满月,皇帝皆应在皇后寝宫过夜。不过,在这一天上午从玄武湖畔回宫途中,当宋禕对司马绍提起黄嬤嬤那番话时,司马绍虽承认黄嬤嬤所言属实,但又说会想办法破例。
    不知他想出办法来了没有?宋禕在华林东阁的静夜里悄悄自问。其实,宋禕很清楚,皇帝要是果真找到了藉口,不跟皇后共渡中秋夜,恐怕皇后迟早会发现真正的原因,那就麻烦了!然而,
    宋禕的理智虽提醒她最好皇帝别惹皇后不悦,她的感情却还是期盼皇帝能来!她无法不矛盾…
    夜渐渐深了,宋禕却了无睡意。她索性拿出了碧玉长笛,轻轻吹来自娱。
    宋禕越来越投入自己的笛曲,力求吹出的每一声都优美如月色,而浑然忘却了身之所在、心之所向。忽然间,一阵响亮的掌声从背后传来,吓了她一跳!她停止吹笛,回过头去,清灵的大眼睛就遇上了司马绍炽烈的目光。
    “太美了!”司马绍讚叹道:“多亏朕想出了办法,今夜能来找你,才享受到了最佳耳福。”
    “皇上想出了什么办法?”宋禕忍不住问。
    “朕对皇后说,朕今夜不止要陪母亲大人用膳,还要陪母亲大人在月下长谈,那就乾脆睡在建安殿的客房好了。”司马绍略带得意答道:“皇后总不能阻止朕尽孝啊!对了,朕稟告了母亲大人我们的事。”
    “我们的事”这四个字虽简单,却暗示着贵为皇帝的司马绍竟然将毫无地位的宋禕视为共同体!宋禕听了,不禁受宠若惊!但她不晓得该如何反应,就只含羞低下了头。
    “母亲大人很赞成我们,也答应了朕的请求。”司马绍见宋禕不语,逕自接口说道:“从明天起,你就搬去建安殿!”
    “搬去建安殿?”宋禕诧问:“为什么呢?”
    “只有你搬到建安殿去,在朕忙于国事的时候,朕的母亲才好帮朕保护你,不让人欺负你。”司马绍坦率答道:“再说,朕有正当理由,可以告诉皇后,因为母亲大人喜爱音乐,所以要你去天天吹笛子给她老人家解闷。”
    “是!”宋禕很感谢皇帝设想得如此週到,却就是太感激了,反而一时辞穷,难以道出谢意,唯有柔顺点头称是。
    “母亲大人会对你很好的。你放心!”司马绍保证道,接着微笑道:“来,给朕抱抱!让朕抱着你赏月!”
    宋禕乖乖迎上前去,让司马绍抱住了。司马绍先搂着宋禕,顺手抚摸宋禕背后披着宛如黑色瀑布的长发,随后改以双手托住宋禕的腋下,把她举起来,走到她方才佇立的窗前位置,才把她放下来,又把她转过去面对敞开的窗口,再从她背后伸出了一双大手来揽住她的小蛮腰。这样,两人即可一同望向窗外夜空中的满月。
    同样一轮满月,只因在司马绍怀中观看,竟觉得更圆了!宋禕从不曾体会过如此圆满、如此饱满的欢愉…
    就在宋禕满心陶醉之际,司马绍轻舔宋禕的耳垂。他吻过了那片柔嫩的耳垂,就沿着白皙的颈侧往下吻…
    接着,司马绍动手解开了宋禕的衣襟,露出了宋禕胸前大小适中的一双白桃,朝向窗外斜上方的临空皓月,让柔白的月光映照得两点桃尖出奇红润。这本是王敦在宋禕虚岁十五那年冬季强暴她之后,强迫她天天用新鲜花汁所製天然胭脂染出来的诱惑性桃红,儘管后来王敦遵照医嘱戒色,宋禕就停止染乳晕,但她的乳晕留着久染的印痕,依然比从未染过的原色偏红。宋禕曾经自惭这种胭脂红等于女奴的印记,但因为司马绍也很喜欢,就不再引以为耻了,反而重新开始染得色彩更加娇艷…
    宋禕刚刚念及自己的乳晕顏色,司马绍就从后面伸双手过来,攫住了宋禕的双乳,接着一边揉捏天然雪白的乳房,一边逗弄染成艷粉的乳尖,激起了宋禕频频对月发出娇啼。皎洁月光下,宋禕抬头望月,却弯下了纤腰,翘起了圆臀,自觉私处一直不停汹涌涨潮,迫不及待要迎接蛟龙来兴风作浪…
    这一夜是司马绍与宋禕所经歷过最美妙的中秋夜!两人目眩神迷得像是置身于一场奇幻的梦境!所幸天亮梦醒时,在华林东阁顶楼的窄床上,依然依偎着彼此。
    稍后,宋禕替司马绍穿好了龙袍和靴子,目送他离去之后,就动手准备迁往建安宫了。宋禕难免有点忐忑:皇帝的生母建安君,是否真像皇帝所形容的一样慈祥?
    直到亲眼见到了建安君的和煦笑容,宋禕悬着的一颗心,才总算稳定了下来。就在这一刻,宋禕发现建安君荀禾梳髻的头发只有两鬓如霜,其馀大致呈现棕黄色。这显然是司马绍黄发黄鬚的由来。
    荀禾的姓虽是汉姓,却不过是祖辈汉化所致。就血缘而论,荀禾乃是纯种鲜卑人,不仅发色偏黄、肤色很白,五官也有异于汉人,鼻子尤其较为高挺。
    或许由于宋禕也貌似具有边疆民族血统,荀禾看宋禕十分顺眼,就很能理解绍儿为何对宋禕动了心。况且,荀禾出身低微,向来面对家世煊赫的儿媳妇庾文君都未免稍感自卑,也就很自然偏向儿子既宠爱又怜惜的孤女宋禕了。
    既然宋禕很讨荀禾欢心,加上荀禾生性直爽健谈,难怪宋禕住进建安宫不出几天,就从荀禾口中听到了不少往事。荀禾最常诉说的,莫过于她本人和先帝司马睿,以及司马睿的原配之间,无可奈何的恩恩怨怨...
    原来,荀禾生于西晋皇朝所封的燕国(位于后世的河北省),因在榖雨时节诞生而得名为禾。她自幼家境贫寒,乃致长到虚岁年仅十三,就卖身进入燕王府充当婢女。五年后,在元康八年(西元298年)初夏,虚岁二十二的琅琊王司马睿专程到燕国来探访他堂叔,亦即燕王司马机,以讨论合作协防胡人事宜。在司马睿暂住燕王府期间,即由虚岁十八的荀禾伺候起居。
    某一天清晨,司马睿起得特别早,趁着堂叔尚未起床,独自到燕王府后花园练习射箭,想不到却不慎扭伤了右肩。此后,司马睿遵照医嘱养伤,不得不在燕王府多住几天。荀禾则日夜为他换贴膏药。两人经由身体接触而擦出了火花…
    司马睿自知是荀禾的第一个男人,自觉理应负责,就请堂叔赐予荀禾,带她回琅琊国(位于后世的山东省东南部和江苏省东北角)。不料,琅琊王妃居然为此震怒!
    荀禾到了琅琊国,才获悉琅琊王府别无侍妾,因为琅琊王深爱王妃,曾经许诺不纳妾。怪不得琅琊王妃惊见琅琊王带了新欢回来,当下衝口痛斥王爷违背诺言!
    琅琊王妃坚决要求王爷遣走荀禾。荀禾本来也认命了,却在收拾行李之际呕吐,结果让大夫验出了孕脉,当然走不成了。
    次年阴历二月初一(西元299年阳历三月十九日),荀禾生下了一个面相清俊的黄发男婴,就是司马绍。这不止是荀禾的头胎,也是琅琊王司马睿的长子。荀禾至此方知,琅琊王妃从未怀过孕。
    琅琊王妃姓虞,闺名叫做孟母。这显示她父亲当初给她命名,必定有意预祝她长大结婚后,将会成为一位良母。然而始料未及的是,她偏偏怀不上孩子,令人感叹孟母这个芳名变成了讽刺!
    虞孟母纠结于名不符实,辜负了父亲的期许,而时常闷闷不乐。她压抑的苦闷日久累积为肝鬱,肝经不通就更难受孕,然后月復一月总是怀不上孕,又难免打击心情、加重肝鬱,形成了恶性循环,无论看遍了多少大夫、吃遍了多少补药,一律无效。
    相形对照,荀禾却反而格外容易怀胎。在司马绍出生后大约六个多月,荀禾仍处于哺乳期,只不过开始每天餵绍儿少许麵糊,奶水消耗稍减,经血就恢復来潮了。后来,她偶尔侍寝一次而已,却又有孕了!次年(西元300年)夏秋之交,她顺產次子司马裒。
    虞孟母眼看荀禾在两年之内二度生子,不禁嫉妒得无以復加!荀禾从此动輒得咎。虞孟母仗着王妃的头衔与正室的名份,处处刁难荀禾,害得荀禾在月子中也不得好好休息,动不动得要听从虞孟母差遣,天天劳累过度,以致满月后带下了月经病。
    荀禾按捺不住满腔委屈,偷偷去找司马睿诉苦。她原本以为,司马睿至少会在口头上安慰禾儿几句。孰料司马睿根本不问是非、不管对错,纯粹站在虞孟母那一边,狠狠把荀禾训斥了一顿,并扬言宣称:小妾理应凡事顺从王妃,不合王妃之意就得改进!
    反观每次虞孟母当着荀禾的面,对着司马睿数落荀禾,司马睿则从不帮荀禾讲一句好话,只顾频频点头,似乎认为虞孟母说什么都有理。甚至,司马睿听多了虞孟母抱怨荀禾,难免受够了,宁可快刀斩乱麻,乾脆把荀禾改嫁给部属之中一名姓马的鰥夫!
    在荀禾让马中尉接出琅琊王府那天,荀禾简直伤心欲绝!她既捨不得两个亲生的稚子,也受不了司马睿绝情的待遇!她不懂:王爷怎么丝毫不感念小妾为他连生贵子,反而偏爱无子不孕又无理取閙的发妻?俗话不是都说妻不如妾?他为何例外?
    荀禾满怀怨愤与伤痛,未免无心和马中尉圆房。马中尉并不勉强她,只赶着置办几桌酒菜,宴请亲友们,好向他们介绍年轻的继室。
    马中尉比荀禾大十五岁,再婚时已到了坐三望四的阶段。在他眼中,二十刚出头的荀禾自是青春洋溢。况且,荀禾特有的嫵媚神情,以及属于鲜卑族的黄发、白肤、高鼻樑,也组合成了一种马中尉前所未见的异域风情,深深吸引着他。于是,他不计较荀禾冷淡的态度,对荀禾体贴备至。
    相处久了,马中尉的真情日渐打动了荀禾。荀禾不但报以热情,也想为马中尉生子,因为马中尉亡妻所生的七个子女之中,只有四个女儿养大了,三个儿子都夭折了。荀禾想为马中尉传宗接代,却迟迟怀不成孕,延请大夫来检查,才从大夫的诊断中得知,数年未癒的一月双经问题(亦即后世所谓的排卵期出血)并非小毛病,严重损害了生育能力。
    荀禾试图治疗,却屡试屡败。她难以相信,曾经一碰就有孕的自己竟变得像是另一个虞孟母,不能生了!她明白这病根来自于刚生第二胎的月子中休养不足,不禁更加痛恨彼时颐指气使的虞孟母!
    心直口快的荀禾在马中尉面前列举虞孟母的恶行,往往一发不可收拾,骂到泣不成声为止。马中尉则不在意荀禾多次重覆早已讲过的恨事,总会拥她入怀,温存拍抚她、好言劝慰她,并且再三保证:生不出儿子也无所谓,可以过继侄子…
    正因为荀禾深受马中尉疼爱,所以后来,荀禾风闻司马睿登基称帝,一点也不遗憾自己不再是司马睿的侍妾。她很清楚,即使妾以夫贵,入宫为皇妃又如何?若在皇帝心目中占不到丝毫份量,哪比得上拥有马中尉的整颗心?
    荀禾暗自发誓要以馀生报答马中尉!因此,到了荀禾的亲生长子司马绍继承皇位之后,荀禾受封为建安君,却婉拒进宫接受皇帝儿子奉养,坚持继续跟马中尉同住。司马绍只好御赐一所豪宅给生母与继父。然而,马中尉不幸在数月后病故。荀禾这才迁入了皇宫。
    在宫廷中,荀禾认识了先帝司马睿的遗孀郑阿春。原来,由于郑阿春的儿子司马昱年幼,虽已封王,却未能到封地之藩,郑阿春就陪着她为先帝所生的子女留在建康宫。
    郑阿春在后宫的封号一直只是夫人。儘管虞孟母早在司马睿当上皇帝之前就病故了,郑阿春在虞孟母去世之后才嫁给司马睿,而且生儿育女,又善待并非己出的孩子们,但在司马睿得登大位以后,他只追封虞孟母为皇后,不立在世的皇后。郑阿春虽为司马睿掌理后宫,却徒有皇后之实,始终没有皇后之名。
    荀禾叙述至此,暂停回忆,长长叹了一口气,望向侍立一旁的宋禕,感慨道:“我到今天都还想不通,虞孟母究竟有哪一点好?为什么先帝就只爱她一个?别的女人对先帝再好,再给他生多少孩子,也不管用!”
    宋禕说不出任何话语来回应,只能点点头,表示理解。
    “男人很奇怪,他们爱或不爱一个女人,根本跟这个女人对家庭的贡献无关!”荀禾看得出宋禕听懂了前述之言,越发不吐不快,由衷评论道:“他们只要真心喜欢一个女人,即使这个女人不擅长持家,就连孩子也生不出来,他们还是照样喜欢。反过来说,他们对他们不放在心上的女人啊,就算娶进了门,还生了儿子,他们也做得出随意拋弃,一点也不会愧疚!”
    荀禾稍作停顿,又接下去轻叹道:“坦白说,一个女人若在婚姻之中得不到感情,真不如离开,说不定还能另外遇到有情郎。这么看来,我还算幸运。最可怜的,反倒是最高贵的当今皇后!她出身世家、恪守礼法,而且给皇上生了两男一女,真是无可挑剔,皇上却偏偏不爱她。那可是谁也没办法改变啊!更遗憾的是,皇后不可能改嫁,不可能像我当年那样重新获得幸福。难怪她唯恐皇上迷上别人,而把你当成了眼中钉!你懂得这些,就放宽心,别记着她那些恶言恶语,也别太难过!尽量躲着她就是了。”
    “是!”宋禕恭顺回道:“禕禕谨遵建安君教诲!”
    “你这孩子真乖!”荀禾笑瞇瞇夸讚道:“难怪皇上把你放在心尖上!假如我有你这样一个女儿,真不晓得要疼成什么样子呢!”
    “多谢建安君不弃!”宋禕恭谨表达了真诚的谢意。
    “对了,你今年几岁啦?”荀禾随口问道。
    “这———”宋禕答不出口了。这是她最不愿面对的问题,因为自恨在王敦身边浪费了太多年!zho
    “你看样子大概像是十八或十九岁,最多二十岁,就怕谈年龄啦?”荀禾莞尔笑道:“即使你已经二十出头了,也还年轻嘛!反正总比皇上还小几岁吧?他今年二十六了。”
    宋禕点了点头,算作默认。她并不想要对皇帝的生母说谎,但更不想让皇帝的生母知晓,禕禕比虚岁二十六的皇帝还大了一岁。
    荀禾与司马绍母子俩都绝对意想不到,禕禕竟然比新进宫女的平均岁数年长了超过十岁!每当宋禕置身于十六七岁的新进宫女们之间,都貌似年纪相近,约莫只大两三岁而已。
    一般限于十几岁少女面颊才有的水嫩,纵然已从宋禕脸上褪去了些许,但并未彻底消失。这在年过二十以后,通常仅见于江南女子。宋禕虽没生在江南,只长于江南,却具有江南女子如同烟雨浸染的柔润肤质,实在可谓得天独厚。
    宋禕进宫以来,见多了妙龄宫女,才终于悟出了,起初王敦为何非要进献在一年前虚岁已有二十六的禕禕不可!相较于宫廷中所有十四到十九岁之间的少女,宋禕非但不逊色,还更出色,真给彼时的王敦料中了。
    对于自身超越群芳的美貌,宋禕很难说是作何感想。她回首前尘,越来越看清了自己与母亲之所以活过了战乱,就只凭母亲的中上姿色,以及自己童年美人胚子面相所引起王敦的某种遐思。假如没有酷似绿珠姑姑的精緻五官,自己必定早夭于乱世,但是,那也就不至于惨遭王敦玷辱了!
    然而,假如没有酷似绿珠姑姑的精緻五官,自己也进不了皇宫,遇不到皇上…念及司马绍,宋禕顿觉胸腔涨满了柔情。
    无论曾因美色而受过怎样的屈辱,只要这美色终归于皇上享有,就值得了!宋禕私下开解自己。
    铭感君恩的宋禕在深陷情网之际,一心但愿:此生能够长伴君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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