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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殊途(一)

    和越辞走近后,多多少少陪他来了几次长溪,至少不会出现不熟悉道路的情况。
    只是对地契上写的位置还有些不解,薛应挽一路摸索着,问了当地镇民,足足花费小半时辰,才找到了自己的新居所在。
    此处位于长溪东街三环巷,景致优美。不算繁华街段,多是镇民居住,只有二三卖鱼卖菜的货郎吆喝。
    五十步处有间包子铺,出了巷口,则是一片经流镇外的小河,河上架着一座单孔石拱桥,由此穿行东街与西街。
    戚长昀为他准备了一间小院,比起在相忘峰虽小了点,好在五脏俱全,门前种着一棵柿子树,临秋之际,柿花繁盛,蕊心结了青绿的小果子。
    像是常年有人精心打扫过,院中每一处都整洁干净,不染尘灰。
    薛应挽带的行李不算多,一柄木剑,几本药籍,换洗衣物便是全部,等他将屋中收拾摆放得差不多,已过了卯时。
    天色渐渐暗下来,从田地、集市返回的镇民走过石桥,附近居民家中燃起炊烟,伴着孩童打闹声,饭菜香气遍布了整条三环巷。
    很快,路过大娘发现了这间常年空置的小院中住进了新主人,她住在薛应挽不远处,两人也能算得上邻居。
    大娘姓刘,围着深蓝头巾,粗眉圆眼,手中大剌剌提着新买的一条鲫鱼,平日便喜好与邻里胡侃谈天。
    见了薛应挽,视线瞟过,声音粗洪:“呀,小伙子,你是才搬来的呐。”
    薛应挽与她见礼,温声回答,说自己往后便要在此处居住一段时日,若有需要,可以邻里间相互帮忙。
    刘大娘手里的鱼还活着,一摆尾,身上的水便飙到薛应挽衣衫下摆。大娘忙“哎唷”一声,草绳往上一提拉:“这说的什么话?大家邻里一场,你才来,我们帮你才对,”两三点水渍在淡色衣物上泅出明显的深色,刘大娘有点不好意思,“你是来读书的吧,你这,你说这……”
    薛应挽赶忙说道:“无事,无事,我回去换洗就是。”
    刘大娘性格直爽,虽觉得薛应挽说话文绉绉,却知道是个好相处的,说道:“来了三环巷,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我们,林家那寡妇,王家的婶子,都是好相处的,过两日我家菜熟了,给你带上两把尝尝!”
    薛应挽连连应是答谢,也算是打好了邻里关系,这处的居民乐善好义,往后相处起来,应当也十分顺畅。
    他就在长溪住下了,日子还和在相忘峰一般过,只是多了些邻居和孩童,多了些喧闹与烟火气息,顾扬抽空来看了一次他,为他带了些稳固修为境界的丹药。
    除却每日修行,薛应挽还与镇上一家铺子老板混了熟,学到许多糕点新式样做法。闲来逛逛市集,午后便倒上一盏自己晒的草茶,在院子藤椅上看书晒太阳,顺带理一理后园种下不久的蔬菜,十分惬意轻松。
    柿子树香气飘逸,果子逐渐去了青,稍待些时日便要成熟。薛应挽仰头望着茁实丛密的枝桠,心中默念着日子,想着过不久就该去学柿饼的做法了。
    *
    朝华宗多一个薛应挽和少一个薛应挽没有任何差别,换了弟子将每日灵植送上丹药房,只有张晁与好奇问了一二句,得了另有安排的答复,便再无人在意。
    越辞则连续几日没缓过劲来。
    倒是确实有些被吓到了。
    于越辞而言,此情境下,其实不一定清楚自己与薛应挽究竟是种怎样的感情。可从小看金梁古一流武侠长大,又抱着一颗家国天下的大义,偏爱郭靖乔峰,自诩看不起令狐冲、段誉这般优柔寡断感情用事之人,说好听些目光长远,难听些就是中二自大。
    在他看来,先有家与国(换算一下就是宗门与鼎云大陆),再有情长,还没消灭魔种拯救大陆达成happy ending,谈儿女私情在一个大世界剧情流中则成倒反天罡了。
    从没说过可以攻略npc,就算有道侣系统,应该也属于一笔带过的不重要设置,主线还是探索剧情提升等级,可依薛应挽的表现看来……却与他想象中的截然不同。
    何况……活在世上近二十年,也从未想过自己会与一个同样身为男子的人产生情感。
    越辞大多时候做事都比较有条理,想着等过上几天冷却一下再去找薛应挽,才返回弟子宿舍,外门管事弟子便传来了消息。
    他眉眼发跳,被迫接下了无数个任务,无一例外——全是杂活。
    去迟亘峰打扫演武场,灵兽园喂养十数只性情暴躁的凶恶灵兽,居安峰记录今日来接委托任务的弟子数量,再到藏书阁整理借阅后搅乱的书籍……
    越辞数了数,不下十个任务,外峰连轴转,一天从凌晨起床,干到半夜才能勉强完成。
    论是心态再好,带着一身未痊愈的伤,也几乎撑不下。
    比996还996,这算不算修真宗门剥削弟子?
    好在平日做了不少师门日常,几个重要npc弟子的好感都养得挺高,于是开始旁敲侧击地打听,问为什么独独自己安排了这样多的任务。
    管事弟子左右盼顾,凑近他耳边,低声说道:“这也不能怪我,这是……上头传来的消息。”
    越辞更怒了。
    上头?哪个上头。
    管事弟子挤眉弄眼,几乎是明示:“凌霄峰,凌霄峰……”
    这下越辞明白了。
    就是那记仇的凌霄峰戚长昀,打了他一顿不算,还公报私仇布置一堆杂活。
    堂堂天下第一剑的霁尘真人,竟然这样小肚鸡肠。
    说好的高傲和逼格,可以这样给他一个外门弟子明晃晃穿小鞋的吗,就因为他玷污……不是,染指……也不是,拐走了他的宝贝徒弟?
    他们还什么也没发生呢。
    掌事弟子推他肩膀揶揄:“兄弟,你究竟是怎么惹到凌霄峰的人了?难不成传闻是真的,你真的把薛应挽给拐……唔唔唔——”
    越辞沉着脸捂上了他的嘴巴。
    这话还是不能乱说。
    现在倒一股闷气真是没地泻了,一没办法上凌霄峰找戚长昀议论个长短,二要是别人问下来你到底有没有把薛应挽拐走这个那个呢,那他怎么解释?
    是薛应挽一厢情愿单恋我,我对他没有别的意思,我们真的是清白的。
    不出意料,戚长昀这个记仇怪肯定会觉得他损坏了自己弟子名誉,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他赶出朝华宗,那可就彻底game over了。
    所以他什么也不能说,只能默默忍下这口锅,继续每日奔波在干不完的杂活中。
    越辞也确实没有时间去相忘峰了,等到半月轮值终于结束,一身肌肉酸痛,手臂快要不属于自己。
    算算日子,也过了大半月,越辞觉得还是应该见一面,就算真的有误会,也不能一直拖着,该说的说个清楚不是,往后能做朋友就做,不能做就……再论。
    平日习惯了跑去相忘峰,现下十几天忙着任务,倒也有些想那段闲暇休憩时光,食堂的饭难吃,不如薛应挽做的十分之一。
    他早就将照夜珠与清灵玉,玄铁矿等铸剑材料用法器隐藏置于朝华宗灵力最强盛的清源瀑下多日,就等去取回,便能开启最后一阶段的铸剑任务。
    思来想去,决定先去寻薛应挽。自从他第一次上相忘峰,二人还从未这么多天没有见过。
    都有些不太习惯了。
    可真正来到相忘峰脚下,越辞再一次愣住了。
    只是半月时间,相忘峰竟还多了人看守?
    借用任务得来一次性隐藏身形的法器,当下避过正打哈欠走神的峰下弟子,轻车熟路摸上了入峰道路。
    想好了一百个和薛应挽见面缓解尴尬的话语,话到嘴边,没有一个能讲出口的机会。
    相忘峰上待了近一年的小院子空空如也,没有被挑拣散落在地的药草,没有小厨房冒出的糕点香气,没有在院子里懒洋洋晒太阳,手边放着药籍与吃食的青衣美人。
    唯独灵植生长依旧,小竹林被吹起沙沙响,澄黄桂花落了满地,院落飘香。
    失了生机的相忘峰变得如同荒废,明明是来过数百次的地方,如今却变得有些陌生,令他少有地,无端端生出股空落之感来。
    越辞不喜欢这种感觉。
    无论如何,薛应挽都是对他而言极为重要的人,在来到朝华宗的一年时间里,他几乎每天都会与薛应挽见面,吃一口他做的糕点。
    也许两人有误会,那解开说明白,就不能继续吗?
    就算只是师兄弟的情谊,也这般说算就算吗?
    而今能知道薛应挽去向的,也只有一个地方了。
    半月辛苦劳作间,越辞无数次决意与凌霄峰势不两立,没想到现在还是得自认倒霉来到凌霄峰,打听薛应挽下落。
    才上山,便遇到了一个身着白衣,背玄尺重剑之人正在修行,剑波如虹,生生将面前巨石劈开两段。
    很好,不是戚长昀。
    越辞大方夸赞:“师兄好剑法!”
    男人疑惑地转头,觉得此人眼生,凌霄峰平日无人打扰,何时多了个陌生弟子。
    越辞不想浪费时间,往男人手中塞过两颗灵石,打听道:“这位师兄,打听个事儿,薛应挽是不是来凌霄峰了?”
    听到这个名字,男人眼眸一沉,掌心握紧灵石,问道:“你是越辞?”
    他和薛应挽的事确实有在朝华宗内传扬过一段,凌霄峰虽一向专于剑道,但也应该听说一二,担忧他们误会,越辞干脆便道:“是,我与薛应挽是好友,之前有过一点误会,前段时间忙于门派轮值,没能找他,今天去相忘峰再看,发现他已经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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