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嬷嬷拿着衣物进来,皱着眉头,盯着沈唯重。沈唯重被她盯得全身发毛,缩了缩,陪着笑道:“嬷妗◎
吴嬷嬷拿着衣物进来,皱着眉头,盯着沈唯重。沈唯重被她盯得全身发毛,缩了缩,陪着笑道:“嬷嬷早啊,可是有事要吩咐?”
“将军说你也算是个读书人,这读书人就要有读书人的样子。”吴嬷嬷把衣物往桌子上一放,吩咐道,“把自己收拾干净,像个样子再去见将军。”
“唉唉唉。”沈唯重连声应了。待吴嬷嬷出去,他才自嘲地笑了笑,低低道:“我都快忘了自己是个读书人了。”
好歹是在将军府,而且听昨夜裴月臣与将军的对话,自己还是立了功劳的。沈唯重打叠起精神,换上吴嬷嬷拿来的干净衣物,又拿了铜盆去讨了些热水,仔仔细细洗了脸,刮了胡渣,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
吴嬷嬷过来,从头到脚将他打量了一遍,看到他脚上破破烂烂的鞋,皱了皱眉头:“今儿是来不及了……罢了,跟我去见将军吧。”
书房中,祁楚枫伏在案前,聚精会神地盯着羊皮地图,手上拿着一方白铁异兽镇纸,无意识地掂来掂去。阿勒盘腿坐在地上,挨着火盆,笨拙地拿着针线,正在修补被腾腾咬坏的皮制圆球。腾腾伏在一旁,渴望地盯着球,就等着补好之后,到院外去疯玩。
吴嬷嬷的脚步声远远传来,腾腾便用前腿撑起半身,支棱着耳朵听动静。过了一会儿,吴嬷嬷行至房门外,门虽半掩着,她也并未擅进,先有礼扣门:”将军,我把那小子带过来了。”
祁楚枫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吴嬷嬷这才带着沈唯重跨进门来。梳洗整洁之后的沈唯重看着总觉得和之前不太像同一个人,阿勒定定地盯着他瞧,想找出究竟是哪里不同。腾腾围着他嗅了嗅,他所穿衣物是吴嬷嬷儿子的半旧衣袍,上头留着府里惯用香胰子的味道。这味道对于腾腾而言,便是府中自家人的标志。它使劲往他身上靠蹭,想在他身上也留下自己的味道。狗太大,气力也大,沈唯重很艰难才能站稳自己。
祁楚枫随意瞥了一眼,放下白铁异兽镇纸,笑道:“看不出呀,收拾干净倒像个教书先生了。”
沈唯重陪着笑了笑,自谦道:“全靠衣裳好。”
吴嬷嬷问道:“将军既然留他在府里,派他什么活儿呢?当闲人终究不好,底下人也有意见。”
祁楚枫点头:“是这个话……你会做什么?”她问沈唯重。
沈唯重谨慎答道:“小的在商队里是记账的。”
“记帐有大勇了,你可不能抢他的活儿。”祁楚枫笑道,“再说说,还会些什么?”
“写信,算卦,我早年间都干过,紫微斗数,梅花易数都会一些。”沈唯重想了想,瞅了腾腾一眼,补充道,“在老家时,我还会给狗呀牛呀羊呀瞧瞧小毛病。”
阿勒闻言,颇惊讶地看着他。
祁楚枫好笑地挑挑眉:“杂学旁收,看不出你还是个全才啊!不过我府上也用不着这些。”
腾腾蹭完沈唯重还不够,立起身子,伸长舌头就要去舔他,骇得他连连后退,险些绊着门槛。阿勒喝斥了一声,腾腾怏怏地住了嘴,乖乖折返回来。
祁楚枫想了想,记起之前看过的账册,上头的字甚是隽秀,遂问道:“你既会替人写信,字写得如何?”
沈唯重站稳身子,颇自豪道:“不瞒将军,在下的字在老家是出了名的,隶书和行楷都被老家县太爷夸赞过。”
祁楚枫点了点头:“那你就负责教阿勒写字吧。”
闻言,阿勒吃了一惊,迅速站起身来,朝祁楚枫摇头摆手:“不要!不要!”
“要!”祁楚枫不容置喙,“必须学,早两年我就想教你了。”她军务繁忙,加上性子急,也没有耐心,天生不是这块料。故而阿勒写字的事情便耽搁了下来。
阿勒扁扁嘴,复坐回去,闷闷不乐。
教她写字?姑娘家为何要学写字,不是应该学女工吗?沈唯重心里嘀咕,但没敢说出口,面上陪着笑脸:“将军放心,在下定当尽心竭力教她。”
“每天……”祁楚枫看了看阿勒,心还是软,“……就学两个字吧。”
沈唯重一愣:“每天就教两个字?”这比刚启蒙的孩子要求还低。
“够了,一年下来也能学七百多字呢。”祁楚枫看向吴嬷嬷,“嬷嬷,阿勒学字的时候你在旁看着,他若敢对阿勒毛手毛脚,我活劈了他。”她说得轻描淡写,神情却极认真。
沈唯重欲哭无泪:“在下不是那等轻薄之人,将军明鉴。”
“不是就好。”祁楚枫顿了顿,补上一句,“嬷嬷,也看着点阿勒,别让她动手把先生打了。”
沈唯重立时有种不祥的预感,看向阿勒,后者瞪了他一眼。
祁楚枫一早便吩咐人将车毅迟召来府中议事,不料等了良久,回来的人复命:车毅迟昨夜里头与人喝到天将明,至今还在憨憨大睡之中,怎么唤也唤不醒。
等到车毅迟到达将军府时,已过了将近两个时辰。他一来就见祁楚枫黑着脸,赶忙连连作揖,满脸堆笑陪不是:“将军,昨日正好雷鸣堡的老胡来瞧我。你说他来就来吧,还非得拎着两坛子酒。我真是没办法……”
他没忍住,侧头打了个酒嗝,双手连连扇风,生怕被祁楚枫闻见味儿。
祁楚枫果然皱了眉头,靠在椅背上,瞥了眼旁边的裴月臣,道:“你说,怎么罚他?”
裴月臣笑了笑,还未说话,便听见车毅迟道:“军师,咱们俩是啥关系呀,你欠我的两坛子岭南春,我可从来没催过你吧。”
“有这回事吗?”裴月臣略略挑眉,故意笑道,“我怎得不记得什么岭南春?”
车毅迟立即会意,点头赞同道:“是是是,是我记岔了,是树儿那兔崽子欠的,不是你。”
见他这般见风使舵,祁楚枫撑不住噗嗤一笑:“老车,你就是欠收拾!”
“是是是,将军说得对!”车毅迟笑道。
“坐吧,”祁楚枫示意他坐下,“我知晓今日营里头该你歇着,你喝个酒原也没什么。但你到底是有年纪的人了,也该节制些。”
“是是是,将军说得对!”
“再说,是两坛子吗?我听说是满地的酒坛子,至少七、八坛。”
“是是是……不是不是不是,没那么多。”车毅迟笑道,“最多五、六坛,老胡喝得比我多。”
祁楚枫笑了笑,不再与他计较,朝旁边侍女吩咐道:“把醒酒汤端来。”
车毅迟笑道:“呦,连醒酒汤都替我备好了!多谢将军!”
“不必谢我,是月臣吩咐的。”
车毅迟朝裴月臣笑道:“还是军师知晓心疼人。”
裴月臣笑而不语。
侍女端来醒酒汤,车毅迟三口两口饮尽,用袖子随便擦了嘴,正色问道:“将军召我来,可是有要紧事?”
祁楚枫示意他看桌上的地图,问道:“你还记得上回咱们进荒原搜寻青木哉的事儿吗?”
“记得。”车毅迟点头道,“咱们沿着丘河一路往东北,但是没找到这狼崽子啊。”
祁楚枫在地图上的某个点,重重叩了叩:“这儿,你可还记得?”
车毅迟探头看去,没看出任何异样:“记得,怎么了?”
“这儿在天启山脉的东南面,有山脉作天然屏障,能阻挡春天的沙暴,近处就有几道泉水,水源也不成问题,是青木哉最有可能藏匿扎寨的地方。”
车毅迟不解道:“可是咱们上回去过,并没有找到他们。”
祁楚枫看向裴月臣,后者起身,手在地图上斜斜往上一划:“因为他们在那时候藏到了这儿,为了躲我们,足足吃了一个多月的沙鼠和蝎子。”
车毅迟吃了一惊,抬首看向裴月臣,他没问军师是怎么知晓的,既然裴月臣能这样说,必定是有了线索。“他们怎么知晓要躲?是有人向他们通风报信?!”他问出了最紧要的问题。
裴月臣点点头:“对,而且这个通风报信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为他们提供了兵刃的人。”
车毅迟立在原地,定定站了片刻,突然道:“将军,您……该不会是怀疑我吧?”
闻言,祁楚枫翻了个白眼:“我怀疑你?怀疑你把你叫过来,还把整个事情都给你说一遍?什么脑子!”
“是是是。”车毅迟松了口气,思量道,“我记得那次搜索行动很谨慎,连树儿、云儿都不知晓,他们当时以为我们巡边去了。我也未和其他人提过此事。”
祁楚枫盯着他看:“没在外头喝过酒?”
车毅迟急道:“将军,您认得我老车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我这点数能没有吗?有正经事儿的时候,我老车滴酒不沾。”
祁楚枫道:“我与军师讨论过,三个营都管得严,不能随意出关,不太可能是军中人等。”
“那就剩下商队了!”车毅迟还是想不明白,“可我记得那次路上并未遇见商队啊。难道是他们远远瞧见了我们?”
既然车毅迟这边并未走漏任何消息,那么坐在这里也想不出什么来,祁楚枫推了推额头,看向月臣,皱眉道:“另外两支商队眼下也不在这里,没法细查。”
裴月臣垂目思量,手无意识地蹭着下颌短须,片刻后道:“商队出关入关经由归鹿城,按规矩都要登记,我去找一趟孙校尉,先从日期上对照着,也许能有线索。”
祁楚枫起身道:“我和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