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勒扶着沈唯重回将军府时,他额上的血已经淌了半张脸,加上其间阿勒还好意替他擦过,残留的血迹痢◎
阿勒扶着沈唯重回将军府时,他额上的血已经淌了半张脸,加上其间阿勒还好意替他擦过,残留的血迹留在另外半张脸上,显得更加骇人。家仆见着,无不惊慌,早有人飞奔去告知崔大勇。又有家仆上前帮忙搀扶,先扶沈唯重到偏堂坐下,阿勒急匆匆地奔去拿药。
崔大勇最先赶来,惊道:“沈先生,你这是怎么了?”紧随其后的是腾腾,闻着血腥味,毛茸茸的大脑袋直往上凑,还拿舌头舔沈唯重的脸,弄得他又疼又痒。
“腾腾,下去下去!”崔大勇往外扒拉大狗。
沈唯重靠着圈椅,气若游丝道:”崔总管,你快看看,我的手是不是断了?”
崔大勇探身上前察看。
“是左手。”沈唯重虚弱道。
崔大勇于是换了一边,小心翼翼地检查他的手,没听见骨头响,也没看见流血,再尝试着抬一抬,安慰他道:“没有断,只是脱臼而已。”
“脱臼?”沈唯重一下子觉得精神多了,坐直了身子,诧异道,“没断吗?那它怎么跟断了一样,我都使不上劲。”
“脱臼就是这样的。”崔大勇道,“待会让吴嬷嬷替你接上,她手法好,也不疼……你头上的伤,不要紧吗?”
腾腾挤进来,还往沈唯重脸上接着舔。
他不说还不打紧,他一说,沈唯重扒拉开腾腾,伸手往额头上一摸,定睛看见满手的血,顿时身子发软,颤声道:“伤口深不深?我是不是快死了?”
崔大勇尚未说话,阿勒已经带着医药匣子奔过来了。将军府中以祁楚枫为首,尚武者众,受伤是家常便饭,医药匣子摆放位置她早已熟稔于心。她手忙脚乱地开匣子,拿了里面的药瓶,拔开塞子就要往沈唯重头上倒,被崔大勇伸手拦住。
“等等,先清理伤口,然后再上药。”崔大勇望了眼旁边家仆,家仆会意,连忙去取净水,“……阿勒你莫要慌,他的伤口不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阿勒不肯说话,红着眼圈看着沈唯重。
“发生什么事了?”祁楚枫的声音自偏堂外传来。
阿勒急转身,正对上迈进门槛的祁楚枫。后者一眼就看见她被打得红肿的半边脸,立时上前皱眉察看:“谁打的?!”
一看见她,阿勒忍了很久的委屈再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
“不哭不哭!”祁楚枫按捺住心中的怒气,安抚阿勒,“有我在这里,什么都不用怕!”
她眼角瞥见一脑袋血的沈唯重,怔了怔,皱眉问道:“是你欺负阿勒了?”她下意识地以为沈唯重脑袋上的血是阿勒弄的。
只是简简单单一句话,顿时让沈唯重知晓了什么叫六月飞雪,他惊诧地睁大眼睛,抬起没脱臼的胳膊,急急摆手:“我、我没有……”
“不是他!”阿勒哽咽地拉住祁楚枫,“他帮我!”
祁楚枫的目光方才缓和下来,瞧了瞧沈唯重脑袋上的伤:“谁弄的,到底怎么回事?”
“是住在官驿里的赫努人,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听见外间吵嚷声,一开门出去就瞧见他要打阿勒,我就赶紧上去拦,可又抵不过他……”沈唯重捂着脑袋,紧接着又补上一句,“那名荒原人着实力大,非寻常人能敌。”眼下之意,不是我方太无能,而是敌方过于强大。
祁楚枫看向阿勒,又瞧见了她脖颈上尚未消退的红印,扳着她的脖子细看:“阿勒,他想杀你?”
阿勒摇摇头,将祁楚枫拉到一旁,低声将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祁楚枫待阿勒,与亲人无异,素日疼爱有加,如今听她被人这般欺负过,她心中早已是怒不可遏。
家仆端着铜盆上前,崔大勇卷袖待要上前替他清洗伤口,阿勒已经抢先过来,目中犹有水光,拿干净布巾蘸了清水,替沈唯重擦拭伤口。阿勒向来手重,沈唯重疼得直咬牙,却不敢出声,双手紧紧攥住圈椅扶手,动也不敢动地由着她折腾。
“大勇,你去把人找过来。”祁楚枫冷冷道。
自然明白她所指的是谁,崔大勇领命而去。
前脚崔大勇刚刚出了府,后脚车毅迟便进府来。老车昨日喝酒误了事,今日特地起了个大早,正好军中有些事也要向将军禀报,便一早就赶过来,没想到正碰上这摊子鸡飞狗跳的事。
“将军!这是……”车毅迟瞅着泪眼汪汪的阿勒,又看着脑袋被裹成粽子的沈唯重,“这俩孩子怎么了?被狗咬了?”
旁边腾腾听懂了,汪了一声,表示不满。
祁楚枫道:“赫努人欺负阿勒,还动手打她,沈先生上去拦,就成这样了。”
听到她称呼自己为“沈先生”,沈唯重心中颇为激动。他之前深知在祁楚枫眼中,自己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角色,或者连小角色都算不得。却没料到今日因自己为阿勒受了伤,竟能得将军尊称一声“先生”。
车毅迟一听便怒了:“谁敢动阿勒?!这不是公然在我们将军府头上动土吗?”
“他还说阿勒是投靠了异族的叛徒。”祁楚枫冷冷道。
“……这是何意,这岂不是说咱们……”车毅迟气不打一处来,“到底这是哪个混账王八小子说的话,老子要不把他收拾明白,老子就不姓车!”
“是谁,你待会就能看见了。”
祁楚枫返身坐到上座,朝阿勒道:“你带沈先生下去歇着,再让嬷嬷弄块冰给你敷脸,脖子上的伤也让嬷嬷看看。”
阿勒乖顺地点点头,扶着沈唯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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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未睡,裴月臣面带倦色从营牢深处走出来,见天光已经大亮,微微诧异,他自己也未料到竟审了足足一整夜。
狱卒见他手上沾了好些血迹,连忙端来铜盆请他净手。裴月臣洗过手后,看见衣袍上不免也沾染了些许血迹,暗叹口气,心知自己的情急之下,用刑的手段只怕是过于狠厉了。
他从怀中取出些许银两,递给老狱头:“手重了些,让老邢派人过来看看,该包扎包扎,该吃药吃药,别死了。”
老狱头推脱道:“都是我分内的事儿嘛,用不着用不着。”
“拿着吧,到处都是使钱的地儿,我知晓你们不容易。”裴月臣道。
老狱头方才收了,笑道:“还是军师您体恤我们啊。包子米粥都是现成的,您在我们这儿吃了再走?您要不喜欢,要不我再让人去外头买炸糕……”
“不必麻烦,我还有事,先回去。”
裴月臣素来喜洁,现下衣袍上血迹斑斑,让他极为不舒服,想着先回去换一身干净衣袍。待他策马回到将军府,刚从东角门进府,来替他牵马的家仆便焦急朝他道:“军师,您快去偏堂看看,都闹起来了!”
“谁闹起来?”他不解。
“将军啊!将军发脾气了,是真发脾气。”
“为了何事?”
“内中详情我也不清楚,只知晓阿勒被人打了,还有两名荒原人也在那里,您还是快去看看吧。”
阿勒被打!荒原人!
裴月臣连衣袍也顾不得换,便匆匆赶往偏堂,还未至时,便听见车毅迟的声音——
“我以为是哪一位荒原壮士呢?好大的气魄!原来是铁里图,你爹爹阿克塔因为你在外头闯祸,被仇家寻上门来,腿都给打折了。你怎得还不知悔改?居然跑到我衡朝地界上来寻畔滋事!”
裴月臣踏入偏堂,祁楚枫正坐在上座,背脊挺拔,面如寒冰,一声不吭。这些年过来,他对她已是再熟悉不过,她真正着恼的时候便是这般模样。府中的家仆们都知晓,不怕将军骂人,就怕将军不骂人。
见到他,胡力解如见救星,急忙上前道:“军师,您快来帮我们解释。误会,这都是误会啊!昨日都是好好的。”
众人循着他的声音,皆看向裴月臣。
裴月臣先向祁楚枫恭敬施礼:“将军。”
祁楚枫一眼看见他衣袍上的血,连忙问道:“你也受伤了?”
“……不是我的血。“裴月臣回道,目光扫过两名荒原人,“还有别人受伤吗?出了何事?”
车毅迟将他拉到自己这边来,指着两名荒原人道:“他们打了阿勒,还把沈先生的头都给打破了,你看这血!”地上还留了几滴沈唯重的血,家仆尚未来得及擦去。
“误会!都是误会!”
胡力解一面急道,一面扯铁里图的衣袍,要他赶紧服软。偏偏铁里图是个头,软硬不吃,一副老子打了就是打了的模样。
“那个丫头拿刀要砍我,我难道不还手吗?!”铁里图冷哼道。
阿勒是什么性子,裴月臣也很清楚,她虽性子极倔,但很听祁楚枫的话。整个北境,以烈爝军势大,祁老将军在世之时,教军教子皆严,绝对不许在外仗势欺人,否则军法论处。祁楚枫一脉相承,祁家军在北境百姓之中口碑甚好。
阿勒本就内向,楚枫要她练武,一则是强身健体,二则是保护自己。昔日百姓中有厌恶荒原人的,对她诸多辱骂,她也只是躲回府来,并不曾伤人。今日拿刀伤人,必定有她的缘故。
“她为何会拿刀砍你,你怎得不说?”车毅迟冷道。
铁里图道:“她本就是一头小畜生,和她爹娘一样,拿刀砍人有何奇怪。”
他话音刚落,祁楚枫猛然拍案起身,大步朝铁里图走去——
堂上一片寂静,无人敢说话,众人皆看着她。裴月臣见状不对,斜斜踏出一步,拦在祁楚枫面前,低低道:“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