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一,我哪敢说二。”◎
沈洛怡一夜没睡好,纷纷杂杂思绪缠绕交错,可她心力交瘁并不想去理清。
只想睡觉。
太累,扰得头疼,可是大脑却仿佛根本没有停下的意向。
所有思绪仿佛在跑图,翻山越岭,南南北北,好像根本无法停歇。
沈洛怡揉了揉额角,从床上爬起来,在柜子里翻找着安眠药,却发现那瓶药已经过期很久。
她好像很久很久没有失眠了。
和程砚深结婚以来。
将被子蒙到头顶,沈洛怡整个人缩成一团,双手捂着耳朵,仿佛掩耳盗铃一般,不想让那些繁杂的声音再打扰她的睡眠。
然后,她便真的睡过去了。
只是闷在被子里,呼吸不畅,燥热环绕,像泡在热水中,蒸腾着灼热着,仿佛窒息。
好像有什么东西拉扯着她,仿佛拨开云雾,从深海浮浮沉沉中蓦地获得一寸呼吸。
似乎有人拨开她微湿的额发,轻揉了下她的头,一点温存流连。
沈洛怡想要睁开眼,却根本睁不开眼。
无梦整夜。
沈洛怡睡到自然醒才起床的,精神上已经清醒,但身体上依然疲乏,她微微摇了下还有些肿的脚踝,昨日的药酒虽然难闻,但确实好用。
慢吞吞地挪到浴室,沈洛怡点了香氛,泡了个澡。
原以为程砚深已经不在家了,她一个人在家毫不顾忌,音响将音乐放到最大声。
激昂的鼓点和心跳频率逐渐趋近,像是将脑海中那些纷扰全都清扫而出。
沈洛怡发呆了很久,直到她的解压音乐清单都放完,她才站起身,梳洗干净下楼。
昨晚好像还是冻着了,嗓子有些哑,但不太严重。
干咳了两声,半阖着眉眼,意外对上了程砚深的眸光。
她没想到程砚深还没走。
已经临近午时。
沈洛怡漫不经心地错开目光,只当没看见他,自顾自坐在离他最远的位置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吃早餐。
沉默的餐桌氛围,只有窗外鸟雀行过的叫声,遥遥落下的一点声音,在他们之间的压抑中沉没。
端起还热着的玉米汁,掀开眼皮,望向对面淡然自若的男人,西装笔挺,端雅矜贵,她的视线刻意在他面颊上流连而过。
昨晚的那个巴掌印已经消了。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察觉到她的注视,程砚深放下手中的文件,眉尾轻挑,带出几分慵懒之色,似是询问。
却没出声。
沈洛怡刚刚泡澡的时候,设想过许多要怎么和程砚深相处的画面,或是理论,或是争吵,可唯独没想过现在这幅场景。
这般冷漠?
她皱了皱眉,平静的面色莫名染上几分急色:“你为什么不说话?”
若是平常,她兴许还会端着淑女气质同他耗,可眼下她没有任何耐心。
她急着跳出他们这段关系,又急着修复。
想要的太多,总会茫然。
但至少她知道不想就这样冷漠相对。
越想越生气,杯子重重地落在桌面上,沈洛怡咬着唇:“你居然还跟我冷暴力起来了?”
她以为程砚深会哄,会解释,会和往常一样。
可下楼时面对的却是一张云淡风轻的脸,松松懒懒的模样。
见她不悦,程砚深的表情微动了少许。
像是一张空白的画卷,原本空空落落只剩冷清,在她的娇声呵斥中,那张画卷上逐渐现出点点色泽。
程砚深低低一笑,清冽好听的声线染上温情:“我以为你要跟我冷战。”
“程砚深。”沈洛怡还在生气。
可温润的音色已经将基调铺好,无形之间柔和了她的态度:“别生气了,今天早餐是我做的。”
沈洛怡环绕了周桌上的早餐,面上依然不虞:“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还先跟我摆好冷战态度了?”
杏眼圆瞠,恼怒之下尽是委屈。
程砚深起身,绕开长桌旁的几个座位,拉开她身边的座椅,仪态端方地坐下,像是一尊完美精致的艺术品,一举一动尽是翩翩风度。
“我不是得看太太脸色行事吗?”意味深长,他抬手触了触她的额头,声线微淡,“你说一,我哪敢说二。”
不过是配合太太的冷战罢了。
只不过配合也要拿捏分寸,见她面色一挂,程砚深便换了态度,慢条斯理拿起她的杯子送到沈洛怡手边:“虽然没发烧,不过如果今天不舒服就别去公司了。”
怀柔政策。
沈洛怡甩开他的手,双手抱着温热的杯子,只是晃着杯中的玉米汁却不急着喝。
被他拿捏了心理的沈洛怡有些不满,只眯了眯眼,不应答他的话。
程砚深依然耐心,收回手的同时顺便理过她的睡裙,又望了眼她还有些肿的脚踝:“药都给你放在书房的桌上。”
“记得吃感冒药,也要记得擦伤药。”
抿着的唇角微动,沈洛怡快要端不住冷漠的姿态,歪了歪头,避开他的触碰:“冷战着呢,别烦我。”
倒还不如继续让他沉默,起码还有冷战的态度。
倒显得现在,她像是个闹脾气的小孩子。
“那就再次恢复冷战。”他笑容淡淡,“苏联又合体了。”
莫名的冷笑话。
将杯中的玉米汁喝完,沈洛怡扶着桌子站起身,还冷淡着脸:“程砚深,并购的事情尽快找个时间开会商讨,确定细节后,就结束吧。”
“尽快。”
她很急。
“最好就下周。”
她真的一天都不想再继续处理那些乱七八糟的商场乱事了。
沈洛怡今天确实不准备去公司了,她换了套舒适的居家服,推开书房的门,眸光一顿,先映入眼帘的是那盏被他重新修复过的玻璃灯。
打碎的玻璃灯,还能修复吗?
至少昨晚之前她没考虑这个问题。
似乎可以的,甚至玻璃条和高温火枪还放在桌面上。
大块的玻璃被重新熔化凝结在一起,又用砂纸摩擦抛光,剩下的细碎的玻璃碎渣被他用创可贴一块一块粘了起来。
外面束了两圈钢丝,固定住不太牢靠的构架。
贴着创可贴的一盏玻璃灯。
是受了伤也修复过的玻璃灯。
沈洛怡有些想笑,不知道程砚深到底用了多久才修复玻璃灯,大概应该比她做的时间要更长些吧。
她鼓了鼓唇,又想起他刻意强调的书房桌子,扯了扯嘴角,翘起了点唇。
显而易见的卖可怜。
难怪他非要引她来书房。
到底是碎了玻璃,即便重新粘黏,依然有碎过的痕迹。
失了些美观,但到底是保全了她的玻璃灯。
桌面上还放了几份文件,是程氏、宜舟,还有和沈之航之间的协议。
按照时间顺序已经排列好。
沈洛怡没动,其实他说的那些她都信。
但那些并不妨碍她与他冷战。
没有什么对错,只有彼此不同的立场。
但她确实很介意。
登入邮箱,沈洛怡略略浏览了一遍邮件,今日没什么大事要处理,不过她却想到了些其他的事情。
沈洛怡从来也不是什么善解人意的好脾气,程易渡和程砚深之间的牵扯她暂且不管,但祝林颜昨晚的挑衅,她没道理容忍。
目光一顿,沈洛怡神色忽地恍惚了一瞬。
通常这种时候,她都是和秦舒窈背后小声吐槽,不用顾忌什么所谓的淑女风度,两个人凑成一团,再难听的话也能说,还有秦舒窈总会给她出各种馊主意。
可秦舒窈现在……
沈洛怡低呼了口气,她本来也无心工作,拿过程砚深给她准备好的药膏,擦好药后绑上绷带,只穿了件大衣便匆匆出门。
秦舒窈最近的恢复情况好了不少,已经从icu转入普通病房,医生给予正面恢复肯定的同时,也有不确定的消息,医生其实也不知道她究竟会什么时候苏醒过来。
也算是好消息。
至少,挺过了那最难的一关。
沈洛怡坐在秦舒窈的病房旁,轻轻揉捏秦舒窈的小腿,看着平稳跳动的生命体征监护仪。
所有情绪伪装卸去,声音低低:“你再不醒过来,你的大总裁都要被人欺负了。”
“你忍心看我受委屈还没人诉苦吗?”
无人应答,沈洛怡轻轻叹了口气。
“你知道的,其实我很好哄的,甚至他没来哄我,我已经原谅了一切。”
“我知道他是为我好。”
马上要卸任的时候,程砚深不想让她再被搅进那些纷扰之中。
“我都理解的。”
更像是个人英雄主义,想要去保护她的一切。
她为那份英雄主义着迷,却也困扰。
沈洛怡松开手,手肘支着脸颊,她望向还带着呼吸罩的秦舒窈。
悠然叹息浅浅落下:“但我好像还是需要一段时间。”
一天,两天,一个周,或者更久。
“怎么办?”脸颊深深埋进被子里。
但她好像从来没有想过和程砚深分开。
鼻尖尽是消毒水的味道,搭在秦舒窈冰凉手心里的指尖仿佛被什么握住了一瞬,很轻。
但依然被她捕捉。
医生说,秦舒窈这个时候是有下意识反应的。
像是无声的安慰。
沈洛怡吸了吸鼻子,眼眶潮热,试图捉住那一瞬的温暖。
“程砚深他就是个混蛋,雷厉风行的野心家。”她听到自己的低声呢喃,“我倒情愿他永远这么冷心冷肺,要骗就骗到底。”
“明明马上我就要卸任了,为什么非要让我知道。”
满是厌烦,只想逃离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