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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纸千金 第121节

    与陈老六暗中勾结的福荣记!
    贡品之争!
    显金紧紧抿住唇角,这件事,比她想象中的复杂,甚至牵扯到了官衙。
    “与陈家往来的信笺、账目,可有留存?”显金再问。
    大闸蟹自豪地挺起胸膛,“没有!我们寨子虽落了草,却是有信誉的!来往信笺、账目、清单皆是阅后即焚!若不是我们干得好、嘴巴严,我们事业又如何会在这几年蒸蒸日上呢!”
    那你还怪上进的咧!
    显金瘪瘪嘴,“真没有?”
    大闸蟹忙摇头,“真没有!”
    显金再问,“那素日,你们与陈老五如何联络?”
    大闸蟹如今交待得渐入佳境,基本做到了有问必答,“在宣城城郊外的驿站茶楼……如有需要见面,我们派打更的更换说词,需要第二天哪一个时辰见,就在哪一个时辰更换打更词……比如子时对应午时、寅时对应申时。”
    显金看了大闸蟹一眼,跟这儿演潜伏呢?
    “这么多年,我们都这么做生意,没失过手!”大闸蟹说得职业荣誉感都起来了。
    显金双手撑在膝上,低头在脑子里再过了过,确定再无问题便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小姑娘!大姑娘!好姑娘!”大闸蟹惊慌失措地尖叫,“我交代完了,您放了我呗!或是断我两条腿,砍我两只手,只要能放我条生路,您高兴都成!”
    显金脚步一滞,歪着脑袋双手一摊,十分无辜道。“我只是答应我不杀你,可别人要剿匪,我也是个小喽啰,这可不归我管。”
    显金一边说,礼圆组合一边将两扇门轻轻锁死。
    透过门缝隙,可见这大闸蟹从惊慌失措、到痛哭流涕、再到扬天咒骂,然后尖声哀求,最后无声哭泣。
    显金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礼圆组合微不可见地对了个眼神:民间的平民小姑娘有如此厉害的胆识,也是少见的了。
    第150章 科学尽头
    显金拐回木屋时,四方皆有双人把守,小门紧闭,宽脸络腮胡在木屋外单手将显金拦下,略带抱歉,“……大小姐现在不方便。”
    显金一句不多问,转身立于确保听不见里屋说话的墙角,只听“砰砰砰”几声,一抬头东南方滔天的火势如泼油蹿天般“腾”地一声就起来了,火苗,不不,那不是火苗了!
    是火树!
    跟特么过年似的!
    火树银花的!
    劈里啪啦的!
    斯礼对这个聪明又克制的小姑娘十分有好感,在黑暗中低下头露出亮晶晶的眼眸,“贺姑娘,可会觉得我们手段残忍?”
    显金:???
    那你可太不了解我了……
    “这群山匪收钱杀人的时候,可从没仁慈过。”显金笑了笑,“以德报怨,非我准则。滴水之仇,涌泉相报,才是我处事的逻辑。”
    斯礼笑起来,露出白灿灿的小虎牙,转头看向一旁的妹妹斯圆,“我喜欢她。”
    斯圆目不斜视地点点头,手始终握在腰间的刀柄上。
    斯礼好像对显金有无限好奇,“你爹姓陈,你怎么姓贺?”
    显金觉得自己应该做个名片,把自己拖油瓶的前半生篆刻成文,逢人便发,必定省去不少重复的口舌。
    显金看了眼斯圆,见她没阻止其同伴的发问,方利索地言简意赅,“三爷是我后爹,我娘是三爷妾室,我生父另有其人。”
    斯礼:“哇哦——这就是放在我们……我们那儿,也是一段佳话啊!”
    显金未置一词,笑了笑,转头继续观赏由山贼脑髓组成的火树银花。
    斯圆却转过眼,略带诧异地打量了显金一番。
    这火烧大半个时辰,伤员们陆陆续续包扎治疗后出来,果如美丽小姐姐马队中的大夫所言,匪营中的大夫一看这金镞科便一边瑟瑟发抖,一边翻了好几样当地山上的草药捣烂给患处糊上,马队的大夫又煮了锅安神散给伤者服下,伤得重的周二狗、郑大喝了药终于退热睡去。
    外伤的解决了,还有个受内伤的。
    陈敷入了夜就烧了起来,额头烫得能烧水,满面通红,马队专门让了一处避风的大帐篷给他,显金蹲在炉子旁熬药,隔会儿便听陈敷一声尖叫,“我跪我跪!”要不便是“饶他们性命吧!”
    显金抿着唇,摇扇的手便使劲了几分。
    真希望,这炉子里烧的是陈老五的脑髓呀。
    他脑子肥,经烧。
    ……
    清晨一早,整齐有序的脚步声将显金惊醒,显金从靠着的木头桩子旁一把弹起,便见昨日的美丽小姐姐换了身玄色长衫,头发高束,面无表情地带着络腮胡朝她走来。
    宽脸络腮胡笑起来同显金拱手,“贺掌柜的,我们预备启程,这四周的蛇虫鼠蚁都清理干净了,木屋也劈好了柴火,你们可以休整两日再启程。”
    显金有样学样地拱手,“谢过冰叔!”
    络腮胡再笑,“可想过回去如何交待?”
    显金抿抿唇,“有事说事,有话说话,有仇报仇,有恩还恩。”
    络腮胡看这长条姑娘一本正经说狠话,非常愉悦地笑开,“那便祝您有愿得偿!”
    不过说话间的功夫,百人方阵已集合完毕,高头大马昂首挺胸地立于坡角坎下,美丽小姐姐看了眼显金未开口,转身便走。
    显金高声道,“女侠,留步!”
    美丽小姐姐转过头来。
    显金从怀中掏出那把红蓝宝的弯刀小匕,双手奉上,“您的匕首。”
    美丽小姐姐唇角一勾,“给你了,望你用不上。”说罢便也不过多纠缠,利落撩袍翻身上马,马蹄踏尘起风,玄色渐渐在苍劲绿意的树丛中剩下了一个点、一个小点,直至不见。
    显金将匕首攥紧,鼻头升起一股酸涩,莫名其妙有股天涯人散尽,再见问何时的酸楚,眨了眨眼,甚至感觉到眼眶有一丝湿润——天啦,她竟然哭了,为了才见了一面但或许再也不见的女子……
    乔大聪明破釜沉舟、生死不明,她都没哭。
    如今为了一个连姓名都不知的女子,哭出两行热泪。
    显金抹了把眼角,说不清心里的情绪,或是慕强吧——前世今生加一起,这位美丽小姐姐是她见过最厉害、气势最强、最运筹帷幄的人物,好似虎啸山林、又似长鹰击空,还似鲸鸣海底,带有毋庸置疑的力量感。
    令人着迷的力量感……
    显金目光缠绕之时,远行的人马也说起了她。
    斯圆驾马跟在老冰身后,声音低沉,“……咱们为何不顺手帮那小姑娘料理了家务?”
    老冰嘿嘿嘿笑,“你很喜欢她?”
    “斯礼很喜欢她。”斯圆立刻反驳,沉默片刻方道,“这个小姑娘从未开口打探过我们的来历,就算话都递到嘴边了,她也没有开过口,是个很有分寸且聪慧的女子——陈家人既敢串通山匪取她性命,下一步会做什么,谁也不知。”
    老冰拎着马缰,不置可否地撇撇嘴角,“聪慧的女子,又岂会被此等蝇营狗苟之辈绊住手脚?——斯圆,牢记我们因何而出京,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斯圆低下头来,余光瞥见一马当先的大主公,背影瘦削、身姿挺拔,陡然觉得那位贺姑娘与他们主公的背影,晃眼看去,竟有三分相似。
    ……
    果如络腮胡老冰所料,他们又在原地歇了两日,周二狗与郑大才陆续能动弹了,但陈敷一直在反反复复地发热,白天时而正常时而低热,晚上重回体温巅峰——显金都怕他被烧傻了,这本来智力都在谷底,再降下去,这个地貌特点就很凹陷了呀。
    张妈妈用三颗石子算了一卦,笃定道,“启程吧,离开这儿,三爷就能退热。”
    显金一言难尽地看了眼地上随意被抛下的石子儿。
    不是,您说您扔个龟壳、算个八字、抽个签子,我都承认您是有理有据搞迷信。
    您当着我的面,随手捡了把石子往天上一扔,再随便一看,就得出了这么随意的结论——这让我很怀疑,你在无证搞迷信呀!
    怎么说呢?
    科学的尽头,确实是玄学。
    骡车驶出山坳,陈敷真的慢慢就不烧了,待驶到宣城府陈家宅子门口,陈敷的体温竟然长时间地恢复了正常,且有意识地睁眼要水喝。
    张妈妈兴奋地拍了拍锁儿的手背,“蒙对了蒙对了!”
    显金:……
    中年妇女胆子真大,路子真野呀……
    陈敷好了不少,显金自然也放下心来,低声叮嘱锁儿,“……你先去找小熊姑娘……”
    锁儿应声跳下车跑得飞快。
    陈宅门口。
    二爷陈猜带着人站在门口等,等来等去,等到这一队伤兵残将,不由咂舌,“这……这……你们干甚去了!说两日前回来,我在城门外等了一天,而后又派人去泾县问,说你们一早便出发了,怎么……”
    陈猜看躺着的一脸苍白,坐着的惊魂未定,不由惊慌地先将弟弟扶起,“这是遭了贼呀!”
    显金披头散发地嚎啕大哭,“谁说不是呢!那几个车夫把骡车驶进了阴沟子,二狗哥、郑大哥被车子砸了腿和手!三爷被砸了脑袋,现在还没醒!剩下我们几个老弱又要照顾病残,又要将车子往外捞……累都累死了!好容易将骡子牵上来,把东西搬上来,谁知道又迷了路,在山里绕呀绕……终于等到一个猎户问路!”
    “翻车了?”陈猜身后的陈老五不可置信地眯眼开口。
    显金透过朦胧的泪光看向他,“是呀!哪里找的车夫呀!翻下去了就跑了!找也找不到!太不负责了!真该好好扣他们的工钱!”
    陈老五嘴角的笑僵成一道弧度,“只是翻车?”
    显金擦了把眼睛,蹙眉看向他,“那您……还想是什么?”
    第151章 兽群在后
    陈五老爷一时语塞。
    他想是什么?
    自然是你们去死啊……被刀砍死、被火烧死、被推下山崖、被撞到树上、被寨子里二百多匪类轮一遍致死……
    怎么死都可以,只要别活着出现在这里!
    陈老五笑意真诚入眼,“五爷爷能想什么?不过想你们一帆风顺罢了——车夫怎这般不中用!”陈老五反首斥道,“去查一查谁赁的这几个车夫,叫我们老三遭这么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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