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阿卓耳用草药捣碎挤出汁液, 涂抹在自己裸露出来的皮肤上。
    他回头一瞧,看到许黟扎紧着袖口和裤腿,露出来的双手并未涂抹上任何东西。
    “许大夫。”阿卓耳迟疑地喊了声, 拿着他自制的药汁,问他,“你不用防毒虫毒蛇吗?”
    许黟看着他手中拿着的药汁,认出来这是当初他救张铁狗时用的鸭拓草。鸭拓草喜欢在湿润的地方生长, 它能解蛇毒, 也能防蚊虫叮咬。
    山谷里有它的身影,并不稀奇。
    用它的汁液涂抹在肌肤上面, 确实能挡住部分蚊虫。
    带着它爬山, 要是被毒蛇咬到了, 着实是一味很好的救命药。
    “嗯。”许黟点头,“这药汁很不错,给我来些。”
    虽然他身上带着辟蛇药, 但阿卓耳愿意分享他炮制的药汁, 对他来说是件值得接受的事。
    说着,他接过小罐子,倒了些在手心,慢条斯理地揉搓在双手间。
    像他们经常进山采挖药材的,不用多说什么,默契地选了同个方向, 往足迹少的地方爬。
    脚下是沉淀着厚厚一层腐叶和混着粗粝砂子的黑黄土地,拨开茂密的枝叶, 视线时刻落在周围, 要是遇到毒蛇挂在树梢上方,就绕过它, 继续前进。
    爬了半个时辰,他们在一处斜坡停下来。
    斜坡往下是条溪流。
    溪流清澈,能看到河床里各色各样的石子,部分硅化的沉积石裸露在外面,还有些石英类的玉卵石。
    当然了,许黟和阿卓耳两人的目标不是这些石头。
    阿卓耳说道:“这条溪流的草丛边上有蟾蜍洞,我们做些陷阱放在洞口处引诱它们,明天再来看看能不能抓到。”
    白昼时,蟾蜍会匿居在土洞和草石里,想要抓到它不容易。它们会在黄昏时候出来寻找食物,不想在山里过夜,便只能下陷阱。
    许黟沉默了一瞬,才道:“我不会做陷阱。”
    “你以前不抓蟾蜍的吗?”阿卓耳愣了一下,像是有些难以想象。
    许黟轻笑道:“若是开的药方中有用到蟾蜍的,我会让患者去医馆里抓药。”
    阿卓耳:“……”还能这样啊。
    他除了峡谷中的族人,就没给别的人治过病,并未想到这处。
    话题一起,阿卓耳勾起对外面的好奇:“许大夫,那外面医馆也没有的药材,该怎么办?”
    许黟道:“换,万物可入药,这药性相同的药材不少,可用此来化载。”
    说着时,他问阿卓耳:“老巫医可教你《伤寒论》?”
    “老师不曾教过。”阿卓耳摇摇头,困惑地问,“什么是《伤寒论》?”
    “这《伤寒论》是东汉时期名医张仲景前辈所撰写,原是著录在《隋书经籍志》,里面论述了不少杂病药方,是值得一阅的古医书。”
    许黟看他对医书知之甚少,便耐着心跟他聊起经典医著,“前些年,校正医书局重新编录了此书,不少书肆里都有其通行本。阿卓耳你要是想看,可以让族人去县城里卖鱼时,给你带一本回来。”
    他手里是有《伤寒论》,但是通过他理解运用后重新编录的,拿出来给阿卓耳,却不合适。
    方去书肆里买时下的通行本,是个很好的选择。
    阿卓耳听后怦然心动,决定回去时,就去找呜哈哥哥。
    两人说话间,也没耽误了干活,阿卓耳踩着坡面,寻到一株荆条,告诉许黟,这荆条就可以用来编陷阱。
    许黟自然识得荆条,它全株能入药,有很好的药用价值。
    看着阿卓耳摘,他跟着摘了不少。
    初开始,阿卓耳以为许黟是要编陷阱,看他折了很多,开口道:“不用这么多,我们只编两个就好。”
    “嗯。”许黟应着,却也没停下动作。
    他将折下来的荆条卷成捆,塞到背后的竹筐里:“它也是味药材,你只拿它来编篓子,未免可惜了些。”
    阿卓耳愣住,很快反应过来,缠着许黟告诉他这荆条如何有用。
    ……知道这荆条能治病后,阿卓耳就不舍得拿它来编捕蟾蜍的笼子了。
    他去寻了另外一种软藤植物,用它编了两个灯笼模样的小篓子。
    接着,阿卓耳踩着溪边松散的河土,趟进水里,弯着腰在河床处摸了摸。
    下一瞬,他欢喜地直起腰杆子,朝着许黟转过来:“抓到了。”
    他手里霍然多出一只褐红色的河蟹。
    河蟹壳硬肉少,上面还有寄生虫,峡民们不懂得那虫子是什么,却也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
    因而,他们要是在山中溪流捕到河蟹,都是用来敲碎当诱饵捕鱼捕蟾蜍。
    阿卓耳也不例外,他徒手抓了大小四只河蟹,用石英石砸碎,装到篓子里面。
    挑了两个看着不错的位置,把篓子埋在土洞外的草丛里。
    少年制作陷阱的动作熟稔快速,许黟看着看着,不由勾唇一笑。
    “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他笑着问。
    阿卓耳洗好手回来,面色认真地说道:“我有个地方想带你去。”
    许黟什么都没问:“好。”
    两人朝着另外的方向出发,绕过两座山头,他们往更高的峡坡上去。
    穿过几条浅浅的溪流,往南继续走。
    不知不觉间,午时的太阳悬挂正中,阿卓耳时不时地朝着许黟那边看过去。
    青年的侧脸看不出多少神色,但能感觉到,许黟并没有因为爬了这么久的山而显露出不耐烦。
    “许大夫,你就不问问我,我要带你去哪里吗?”阿卓耳忍不住地问。
    许黟淡淡笑道:“那你会带我去哪里?”
    阿卓耳轻抿嘴角,组织着语言道:“上回你说到使君子时,我就想起老师曾用过的一种药散。”
    许黟:“能让人吐出虫子的药散?”
    说完,他睨眼去看阿卓耳,缓缓说道,“使君子初夏时开花,秋季结果,花色初开为粉色而后转为艳红,果实褐黑色味道甘淡,极为好认。”
    话到此,阿卓耳的眼睛越睁越亮。
    那日他就是看到老师取来褐黑色的果实研磨成粉,给族人吃下去的。
    但其中有不同之处,许黟曾说这使君子对蛔虫更加有效,那蛔虫是从肚子里泻出来的,可族人却是从嘴里吐出来。
    这里面存在相博,使得他迟迟不敢确定。
    许黟微微挑眉,淡定道:“药效因人而异。”
    只有找到阿卓耳说的那棵树,他们才知道答案。
    在这之前,两人打算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吃午食。
    山林中多障碍,不多一会儿,他们就找到能遮挡阳光的大石头背面,背面底部有个半米多深的土沟,还有些随意落着的小块石头。
    两人随和地坐在小石头上面,从竹筐里拿出阿旭清晨做好的午饭。
    阿旭做的是豆饭团,外面裹着一层芭蕉叶,撕开后,里面有稻、豆子、菌菇和肉末。
    嚼着糯香咸口,还能饱腹,阿卓耳没吃过这样的吃食,没忍住把阿旭给他准备的三个豆饭团都吃进肚子里。
    “呃——”
    下一秒,他没忍住地打了个饱嗝。
    许黟听到看过来。
    阿卓耳不好意思地捂住嘴巴:“我、我不是故意的。”
    许黟笑笑:“无碍。”
    太阳渐渐往西偏移,他们还要再翻过一个山头。
    没多久,许黟看向阿卓耳:“我们得快一些,不然怕是要在林里过夜。”
    阿卓耳点点头,他上回来还是一年前,山里草木旺长,路不好认。
    结果……
    越到里面,走得越慢。
    阿卓耳总要停下来确定方位。
    许黟沉敛双眉,问他:“你可知道具体方位在哪里?”
    阿卓耳摇头,思索着说道:“当时跟着老师翻过三座山头,在一条溪流的拐弯处右转,行一段路就能看到那树。”
    许黟缄默听着,片刻后,他笃定道:“剩下的路,我来带你。”
    阿卓耳张了张嘴,难以置信地看向许黟,见他神色认真,竟不是在开玩笑。
    “你都没进来过这里……”
    许黟不紧不慢道:“我虽没来过这里,但我认得方位。”
    他去过的深山很多,哪一座不是从陌生到熟悉,都是一点点摩挲着过来。
    像峡谷中的深山,其实跟他们在涪州边境的瘴林有些相似。
    不同的是,这处并没有什么瘴气,反而溪流不少。顺着溪流,就能找到他们要去的地方。
    许黟跟着阿卓耳进到山里,便默默地做着记号,只要不迷失在林中,就能很快从里面出来。
    剩下的路,则是许黟在带着他走。
    路上,许黟教阿卓耳如何辨别山的方位。
    峡民们在山中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他们天然融于山中,不用靠方位也能在里面行走自如。
    可技多不压身,观日,观星,观木,都是辨认方位很好用的技能。
    许黟道:“有词为‘立竿见影’,你取一木立在地上,早时影指西北,午后影指东北,现下刚过了正午不久,这影子在正北偏东,据你所言,那棵树在南北面,我们要往这个方位过去。”
    阿卓耳顺着他指的方向,确实是他们要去的那方。
    若是根据树的生长来判断,也能很快地判断出方向。
    而深山里肉眼所见都是茂密树木,他们只要抬头看向天空,就可以从树冠上面,分辨出来差异。
    此时是白昼,天上不见星斗,许黟没有教他如何观星,脚程加速不停。
    穿过山,顺着山脚下的溪流一直往前走。
    很快,他们就遇到了溪流转角处,接下来就要按照老巫医说的,往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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