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时也跟着。
    他过去厨房的时候，谢璃正站在安玉珍旁边的水池旁边，一边洗手一边跟她说话。
    “妈，你前些天不是腰疼吗？怎么还做饭？”
    她声音并不大，还是被傅时听到了。
    傅时身形微顿，妈生病的事情，他确实不知道。
    想到安玉珍今天在厨房忙活了半天，傅时去观察着谢璃的神情。
    也许是性格使然，谢璃跟家里人的关系说不上多亲近，但要真说家人的地位有排名顺序，那安玉珍一定是第一位。
    即使连傅时都能看出来，对于这两个孩子，安玉珍明显是更偏爱谢起元。
    “早都不疼了。我做了傅时爱吃的，还有你喜欢的丸子汤。”
    她们说话的时候也很快就看到站在那里的傅时。
    “哎呀，小傅，你来厨房干什么？”安玉珍问完才想起谢璃也在这里，马上明白了，赶紧去推谢璃，“你也真是的，小傅在这里你不陪他，来厨房干什么？”
    “妈，”傅时知道自己疏忽了，“你生病了？我来给你添麻烦了。”
    安玉珍一听赶紧摆手：“你别担心，早就好了。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而且这么多人帮忙呢，我就是个指挥的，也不累。快开饭了，你俩再去客厅等一会儿。”
    说着将两人推出了厨房。
    他们只得回客厅去。
    谢璃刚洗了手，没有擦还是湿的，她半举着大概是准备就这样风干。
    傅时的脚步停顿了一下，谢璃好像没有察觉，还在往前走。
    那背影让傅时心中无端地划过一丝恐慌。
    “谢璃。”
    女人这才停下回头看他：“嗯？”
    “对不起，我不知道妈病了。”
    听他道歉，谢璃面上微微惊讶：“你说什么对不起？我知道你不知道。每次妈一说身体不舒服，你就在医院给她安排一堆检查、专家什么的，她也是不想这么麻烦，才不让我跟你说的。”
    傅时观察她的神色，很是平和，能看得出来确实没有责怪自己。
    女人看自己的手已经没有了水珠，又小幅度地甩了甩：“走了，别多想，妈做了你喜欢吃的烧鱼，等会儿你多吃两口，她也会高兴的。”
    傅时嗯了一声。
    到了餐桌上，傅时第一筷子尝的确实也是鱼。
    他小的时候，安玉珍在傅家做过保姆，傅时对她的手艺很熟悉。
    这次的鱼味道还是那个味道，只是有些咸。傅时面不改色地夸赞后又尝了第二口。
    安玉珍看了他的反应果真满面笑容，原本她亲自下厨也不仅仅是帮着谢怀志讨好傅时，傅时喜欢她的手艺，对她来说也是一种成就感：“你喜欢就好，多吃一点。”
    不同于谢怀志对傅时的讨好居多，安玉珍因为在傅时小时候照顾过他，对他倒是多几分真情实意的疼爱。
    傅时动了筷子，其他人才敢动。
    谢璃也尝了，她的动作有稍稍的停顿，显然也是察觉到了，但脸上依旧是温和得没有多余的表情。
    可轮到谢怀志就不一样了，几乎是鱼一进嘴，他那略微有些粗的声音就传来了：“嘶……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咸？安玉珍你放了多少盐？”
    其实倒也没有咸到这个程度，但这足以让他怒不可遏。要不是傅时在这里，他的筷子这会儿一定扔出去了。
    谢怀志的声音成功让餐桌上的人都看了过去。
    男人皱着的眉仿佛都能夹死一只苍蝇了，眼里更是显而易见的恼怒，还有那难掩的嫌弃在其中。
    安玉珍脸上原本的笑容一下子僵住：“咸了吗？”
    她方才的喜悦都没了，这会儿看起来十分局促不安。
    谢怀志自然是没什么好气：“你自己尝尝，人家小傅难得来一次，就让你做条鱼你也做不好。”
    傅时也算是从小看着这对夫妻的，谢怀志的脾气一向如此，极易暴躁，尤其是在家里。
    眼看着安玉珍满脸自责，傅时将整条都鱼夹进了自己的碗里。
    “不是说特意给我做的吗？我都没觉得咸，爸最近的口味是变淡了吗？”
    他语气很是平静，却让处于暴怒状态的谢怀志一下子安静下来，愣了愣后马上就换上了笑容自我解释：“啊？那可能是我最近确实……年纪大了嘛，口味是变清淡了。”
    只要是傅时开口了，哪怕是指鹿为马，他也肯定是附和的。
    安玉珍也看出了傅时这是在为自己解围，她一向觉得自己脑子笨，这会儿也不知道是应该让傅时别吃了，还是说些其他的什么，只能惶恐不安地抱着碗。
    还是傅时又安抚了几句：“妈你生着病还做饭辛苦了，你也多吃一些。”
    安玉珍这才露出笑容：“好好，你也吃。”
    桌上的其他人都很安静，也包括谢璃。傅时如今对她的情绪格外关注，却也只能看到她默不作声地很小口地，将一碗丸子汤吃得干净。
    看不出她的任何想法。
    傅时好像能捕捉到那平静下的一丝波动，可又转瞬即逝。明明是最亲近的枕边人，是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的夫妻。可是他越发地摸不透这个人的想法了。
    吃过饭以后，傅时去楼上找与安玉珍说话的谢璃时，正听见了母女二人说话。
    “你别把太多的精力放在工作上了，多对傅时上上心。你说你还能上哪找这么一个老公？专一、对你也好。你公公现在不管事了，晟风现在都是他说了算，你爸的生意那都是要靠他。”
    门没有关紧，安玉珍的声音都传了过来，傅时脚步放缓了一些。
    这些都是老生常谈的话题了，他不止一次地听谢家的人对谢璃说过。
    以前的傅时很反感。
    反感他们教训谢璃的模样，反感他们根本不懂谢璃跟自己的感情。
    可是现在的傅时想着那份离婚协议书。
    或许这就是他今天突然想要回家的目的。
    如果他以往讨厌的东西，也能成为挽回自己婚姻的一种手段呢？傅时承认，他确实是慌了、害怕了，所以只能用最能压制谢璃的安玉珍，来向她施威，来稳固自己的位置。
    他藉着门缝看到屋里坐在床边的女人，只一眼，傅时突然又觉得后悔了。
    她垂眸低头的模样，安静美好得像是一幅画。但无言地流淌出类似于悲伤无奈的情绪，傅时说不清那是什么，只知道自己的心都被揪紧了。
    可安玉珍没有察觉，还在继续说着。
    “你爸这个人聪明，你听他的，肯定没错。傅时对你好，你也得多对他好……”
    傅时没有听下去了，他一开门走了进去：“妈。”
    听到声音的谢璃也抬起头。
    对上她的眼睛时，傅时有一瞬间的心口发颤。
    他第一次知道，谢璃的眼睛里，原来会藏着这么多的情绪。
    她不小心将隐藏的世界，泄露出一角来。
    原来自己那攥紧自己胸口的手，是对谢璃的心疼。
    他只是想断了谢璃想要离开的想法。
    没想让她这么……难过。
    可那被自己窥探的一角又很快被隐藏起来，谢璃的表情又恢复到了平常时候的模样，带着笑意问他：“你怎么来了？”
    傅时有很多话想对她说，只是现在明显不是时机，他只能先收拾好情绪：“时候不早了，我想着要不要先回去。”
    “诶，好好好，那你们先回。”安玉珍慌忙起身。
    一家人一起把他们送了出去。
    他俩各自都有车。
    傅时没有立即上车，而是驻在车门前往谢璃那边看了一眼。
    他隐约间发觉自己今天大概做了一个十分糟糕的决定，谢璃这会儿的心情应该不太好。
    只是开车的这一会儿而已，回去后再好好跟她说，傅时这么对自己说着。
    谢怀志很快就注意到了他的迟疑，眼神一瞥就明白了：“谢璃，你跟小傅坐一辆车就行了，你的车回头我让……”
    他话没说完，谢璃已经上车了，像是没看到。
    傅时于是赶在他发火之前开口：“不用那么麻烦了。”
    谢怀志还想说什么的，可最后还是忍住了，笑呵呵地看着傅时上了车跟他摆手。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谢家。
    路上，傅时时不时地从后视镜里看谢璃的车，确定那个白色的轿车在自己的视线之中。
    可无言的烦躁依旧在心中蔓延。
    他不该带谢璃回来的。
    不该用谢家来逼她。
    他只要一想到谢璃当时抬头时的眼神，就心揪着疼。
    男人的手紧紧捏着方向盘，他恨不得现在就马上回到了家，好好安抚谢璃。可为了防止谢璃跟丢，又只能放慢着车速。
    又过了一个红绿灯时，傅时再从后视镜看，就没有看到谢璃的车了。
    以为是谢璃没跟上，他马上将车速又减慢了一些。
    后边的车不耐烦地嘀了他两声，见他没有提速的意思，从旁边超车过去了。
    超车之时还往这边看了一眼，那酸溜溜又愤恨的声音飘了过来：“不会开买这么好的车干什么？”
    傅时没有心思理他。
    眼看着一辆又一辆的车从自己旁边超过去，也没看到谢璃的车，傅时方向盘一打，将车停去了路边。
    他拿出手机给谢璃打电话，电话那边是正在通话的提示音。
    打了好几次都是如此。
    男人一言不发地盯着前边的车水马龙。
    不该来的，今天不该来谢家的。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反覆盘旋，直到手机铃声响起，傅时甚至连来电显示都来不及看就立刻地按下了接听。
    “傅时。”
    “嗯，”傅时的声音在他努力的控制下并没有显出异样，“你到哪了？我看你没有跟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