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宓凤娘被儿子逗得“噗嗤”一声要笑,却生生憋了回去:“就凭你给外头那些帮闲们大手大脚花钱的劲头,只怕也难。”
    “娘,我今晚又不回来了。”
    金哥儿一看娘又要翻起陈年旧账,脚底抹油就想要开溜。
    宓凤娘眼疾手快拉住儿子摇摇头:“几个子女里要数你最讲究穿衣,又爱结交那些帮闲抹嘴不本分的人,我是担心你啊……”
    “老大好穿,玉姐儿好吃,小幺又好学,这几子女当真是什么脾气都有。”正在吭哧吭哧和泥修补掉了角土灶的叶大富赶紧宽慰妻子,“俗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
    宓凤娘哼了一声没说话,继续喝酒。
    金哥儿逃过一劫,摸摸鼻子坐在一边做了个大喘气的动作。
    叶盏在旁边打下手,给爹递过去一个小铁铲,一边小声问:“我记得那天王员外……”
    “呸!什么王员外,叫他王四!”宓凤娘酒盅拍桌上。
    “我记得那天王四说大哥以前在私塾里读书被夫子称赞……”叶盏想起王家退亲时说大哥从前是神童。
    “可不就是。来是四里八乡出名的神童,因着家里这些事……”说起这个宓凤娘就心痛,“要不是家里败落没钱给你大哥读书,说不得他现在也是秀才了。”
    “都是因为我……”叶盏和泥的手一停,家人散尽家产寻她才侧面导致了大哥的悲剧。
    “妹妹别这么想。”金哥儿开口,“当初全家每个人都想寻你,再说了,夫子也就是客套话,我真一直念书说不定屡试不中,现在家里倾家荡产给我凑考资呢。哪里有现在快活恣肆?”
    “别浑说。”宓凤娘佯装白儿子一眼,转头宽慰女儿,“盏儿你莫往自己身上揽,你哥没进学固然可惜,可你流落他乡更可怜?”万一被领去当童妓,被打断骨头乞讨,被活剐祭祀,被杂耍的养在花瓶里做花瓶美人,每一样可能都让她心惊肉跳。
    “就是。”嘴里嚼着剩余鱼排的玉姐儿在旁边插话,“那时候我们全家人心里头都不好受,银哥儿觉得他不该拉肚子,金哥儿觉得他不该顽皮,我又恨自己跟金哥儿吵架,娘怨自己分神,人人都觉得是自己的错,所以散尽家财大伙儿都愿意。”
    “说到底都是人贩子可恶!”叶大富狠狠将泥土拍在土灶上,“上回衙差说旬日长公主要在大相国寺做道场,我们也去烧香,答谢答谢菩萨。”
    叶盏含糊“嗯”了一声,鼻音有点重。随后就低头猛刮腻子,仔仔细细连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等她做生意有起色,一定要好好弥补家人。
    家人齐心合力,太平车上缺角的土灶很快就被补齐。
    接下来就是买锅了,叶盏想定制一口大铁锅炒面,再买一个小砂锅煲汤。
    到巷子口米铁匠店里问了一圈,叶盏才发现这个时代铁锅这么贵!
    一口最普通的铁锅也要300文,更别提定制了。
    不过想想就明白了,此时开采和冶炼技术有限,金属自然是稀缺品。
    像碗、杯算是老百姓为数不多家当里的金贵物件,就是因为里面含有金属。
    “米老板啊,街坊邻居的,你张口说个合适价。”叶大富当仁不让帮女儿讲价。
    “叶家兄弟,光是生铁就要卖40文一斤呢。”米铁匠诉苦,“再说刚来了一批贩子收购,清了我存货,听说这铁锅要是贩运到草原上足足值百两银子!能再匀出点给你我可是咬着牙少赚呢!”
    最后在叶大富的唇枪舌战下,说定了300文帮叶盏定制一口大铁锅。
    买砂锅便宜,只要40文就可。
    买了锅后便要布置食摊。汴京讲究些的摊贩都用青布伞撑开遮阳遮雨,摊旁边床凳堆垛。
    叶盏暂时买不起青布伞,只打算买点供食客吃饭的长桌并凳子。
    但被宓凤娘拦住:“家里有现成的桌凳,你拿来去便是。”
    叶大富赶紧点点头:“你娘说得对,我蹲着吃饭便是。蹲着吃更香哩!”
    其余便是锅碗瓢盆。
    一个大木桶用来放煮好的面条,三个大陶盆用来盛放炒好的浇头。
    再就是粗陶碗和筷子。
    这些简单,银哥儿寻到陶坊,捡人家烧坏有瑕疵的碗低价买了五十个,用稻草一捆拎回家。
    炊具准备停当,宓凤娘还特意洗了一个面口袋:“盏姐儿,开店可不能没幌子。”
    幌子便是招牌,
    来到大宋叶盏才发现街上并不是千篇一律的简单招牌,
    各家商铺争奇斗艳,用尽巧思吸引顾客:
    镜子店门口一串小镜片做成宝塔风铃状,太阳一照,镜片到处反射波光粼粼;
    卖剪子的门口挂一柄一米高布包缝制的剪子造型,黑色大剪子栩栩如生,让人两里地都能看到这就是剪子店;
    大酒楼门楼用五颜六色的彩纸扎成各色绿叶鲜花,讲究些的直接用绸缎扎成牡丹花,让人移不开眼睛;
    鞋子店“各色鞋履”下画一双大靴子;
    屠夫家门口猪尿泡像一串透明气球一样飘满半个天空,风一吹便随风飘动。
    叶盏这小小的摊位也免不了要做些营销手段。
    大哥提笔帮忙在幌子上写字:“叶二姐炒面”。
    再请叶璃画了一张硕大的画,共有三碗面,
    面上分别铺陈臊子、红烧肉、和鱼排,
    各种鲜艳颜色五彩缤纷,吸引眼球。
    宓凤娘还特意帮女儿用明矾漂洗一遍,防止褪色。
    叶璃跟着巫医学画符学得不错,这招牌画下来栩栩如生,让人口中馋虫大生。
    即使家人处处帮自己省钱,全套摆摊用品准备下来也足足花了五百文。
    还好当初娘给叶盏留了一贯钱的私房钱,不然叶盏还真支付不起。
    叶大富想要拿家里的钱给女儿花,却被宓凤娘拦住:“兄弟姐妹几个,谁也不偏帮。”
    叶盏觉得娘亲这法子好,不然家里就那点钱,给谁呢?
    倒是叶璃和玉姐儿翻出私房钱给叶盏:“处处要花钱,你先拿去使。”
    银哥儿掏掏衣袖不好意思舔嘴唇,他赚的每一分钱都交给家里了。
    金哥儿掏出扇子:“我没钱,可这扇子能抵不少钱呢。”
    却被叶盏拦住了:“我如今自己有钱,若是不够再跟兄弟姐妹们开口。”
    购置食材倒不太花钱,叶盏采购了许多再加上肉鱼也不过一百多文。
    “怎的买了这许多?”宓凤娘看着那些备菜啧啧称奇。
    除去炒菜用的葱姜,还买了薄荷叶、荆芥、香菜、小葱、紫苏、茱萸、花椒、黄姜等各色蘸料。
    叶盏买这些味道浓厚的调料,为的就是满足不同客人的需求。
    叶大富看得一阵肉痛:“这也忒贵了些!居然还有胡椒粉?你可知道这一指甲盖胡椒有多贵吗?”
    “京中饮食各有心机,有的拿银器盛放,有的放入羊骨熬汤,还有的拿糟海蟹做浇头。”叶盏跟爹娘解释,“我要脱颖而出就须得有自己新意。”
    叶家爹娘虽然节俭,却也知道做饭省料就不会好吃的道理,便悻悻然不再反对。
    准备好菜式便是给各色菜品定价。
    叶盏决定,鱼肉臊子浇头是八文钱,红烧肉浇头七文钱,素面浇头五文钱。
    城中百姓日赚一百文到三百文左右,当然更高的上不封顶,只不过叶盏所住这片平民区平日里消费不高,叶盏定价便也往经济实惠里定。
    定好价又请大哥帮她在幌子上每副画下面标注了价格。
    一切收拾停当,叶璃便用所学翻阅黄历,挑了明天开张的上好时辰,单等着开张。
    玉姐儿感慨:“先前听说书先生讲古说开店只轻描淡写一句,可妹妹这置办个小摊都用了足足两天,可见尽信书不如无书。”
    第二天开张。
    叶家人早早起床,哥哥们帮叶盏将太平车推过去,姐妹们则特意绕路送她过去,爹娘更是左右帮忙拎着各色盆盆罐罐。
    这倒不是偏疼叶盏,而是叶家每个孩子第一天做工都有这待遇,听说二哥第一天在军巡铺上工叶家人就挡了个严实,还被他上司劝了回来呢。
    等摆好东西,爹娘更是提出今天不做旁的就给女儿作伴,被叶盏赶走才作罢。
    不过家人过来一趟还是有好处,叶盏余光瞥见对面也有个卖面的摊子,老板白了她好几眼,看见家人众多这才没过来找茬。
    她定的摊位在朱雀门外龙津桥,这里晚上就是汴京城鼎鼎有名的州桥夜市,白天行人也不少,小摊小贩更是多如牛毛。
    等家人走了,叶盏便起锅烧火,煮好面条放入早盛满凉水的大木桶,
    随后将一口大铁锅洗涮干净,开始爆炒浇头,想散发香味吸引路过百姓。
    小砂锅上煨着的鱼汤咕嘟咕嘟,渐渐变得奶白。
    铁锅里肉臊子混合着各种香料的香味也随着东风散开,惹得路人频频瞩目。
    果然就有人站住,问叶盏:“这炒面是怎回事?是将面粉加入浇头么?”
    “不是。”叶盏赶紧指着幌子上的图画给他解释,“炒面将索饼煮完后翻炒,没有汁水更利落些。”
    “有趣。”那人看了看布画,“那给我来一碗鱼排臊子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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