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物?唤作橙杯米布丁,老夫人请尝尝。”裴管事在旁解说,将香橼杯盛着的酒酿端了?上来,里头还?浸泡着两粒小红枣,看着很喜庆。
老夫人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甜点。橙杯自然是指用橙子做杯了?,这倒并不陌生,如今高门秋风起时会吃橙酿蟹,就是用破开的橙子做容器放蟹肉同蒸。
拿来做甜点心却是少?见。
这道点心整体造型很是讲究,老夫人想了?半天,冒出一句“像顶了?一堆花里胡哨花草的蛋壳。”
几道切得极细的糖渍橙皮丝纵横左右,橙色的杏子酱缓缓流动?下来,琥珀色的焦糖优雅划过点心。
下面的主体米布丁则是淡淡米黄色,散发着奶香。
用勺子舀起一勺,顿觉布丁颤巍巍晃动?,似乎柔弱不堪拨弄一样,裴老夫人送进嘴里,立刻被米布丁滑腻轻薄的口?感所触动?。
极其丝滑,入口?即化,几乎不用牙齿费力咀嚼就感觉布丁迫不及待往嘴巴里滑。稍微用力抿碎,感受到浓郁的奶味。
甜丝丝中还?混合着奶油的香气,香甜怡人。
吃几口?就察觉出其中杏子酱和焦糖的好处,两者滋味交错,一甜一酸,再加上橙子杯本身?具有的清新香气,让这道点心不至于太过甜腻。
下面垫着的黄油酥饼则一口?下去酥得掉渣,脆脆的,发出“沙沙”的声音。
吃两口?,再从香橼杯里喝一口?温热的甜酒酿,顿觉满口?清新。
裴老夫人看着窗外天高云淡的风景,忽得来了?兴致:"今年多买些?菊花摆上,正好秋日赏菊。"
“好,好。”旁边裴管事喜出望外,连连答应,一边飞快跟旁边侍候的婆子丫鬟们欣喜交换了?个眼神。老夫人常常幽闭不出,郎中说了?时日久了?不利身?体康健,如今既然能有兴致出外看看花正是好事。
张婆子凑趣:“过几天是秋社,听闻下面的庄子上都会有秋社日庆典,老夫人可愿去瞧瞧?”
“不去。”老夫人摇摇头,“太远。”
张婆子深谙不能一口?就吃个胖子,并未失望,反而笑道:“好,老奴去挑些?绿萼魏紫之类的菊花,也跟着老夫人做个雅人。”
“你个老货,莫不是要将菊花簪满头么?”裴老夫人也跟着笑了?,忽得想起什么了?一眼吩咐,“多订些?,给那边也送几盆菊花。”
张婆子和裴管事对视一眼,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在这时候老夫人又慢悠悠吩咐了?一句:“毕竟连心上人都追不到,想必如今沮丧到顾不上赏秋呢。”
张婆子:……
裴管事:……
不愧是您。
叶盏没?多久就收到了?裴老夫人送来的回礼,两盆菊花。
在知道这菊花可食用之后?,叶盏便又买了?一盆,薅了?几瓣菊花花瓣做了?个菊花锅子,打算叫人送过去。
这菊花锅子简单,鸡汤和猪棒骨炖煮后?的高汤加鸡茸澄清后?,放入红枣枸杞,再加入几瓣明黄色的菊花花瓣,拿来涮肉最是雅致。
叶盏想了?想,又切了?个鸡肉涮片,片了?个鱼肉薄片,再搭配竹荪和一把豆芽,放在食盒里叫人送过去。
正站在门口?吩咐索唤的小哥,就听门外一声亲亲热热的呼喊:“二丫头!”
叶盏抬头,看见那人没?认出来,还?惦记着嘱咐两句小哥:“见着老夫人一定说明里面的菊花是我另外买的,不是从她老人家送的菊花上薅的。”否则只怕老夫人要生气,误会自己是焚琴煮鹤之徒。
“怎得,如今发财了?,倒不认识公爹了??”那人走?到门口?,语气很是亲热,像是相熟的长辈在教训自家小辈。
叶盏蹙眉,抬起头仔细打量那人,还?未等她开口?,就见宓凤娘从后?面来,将女儿护在身?后?,叉腰问:“王四?,你少?满嘴喷粪,就如那下雨前的蜻蜓子满门飞的认亲戚。瞧见人阔了?就来攀附?”
她气势汹汹,两句就将王四?定位成了?来打秋风的穷亲戚,让探头探脑来看热闹的街坊们连连摇头。
王四?缩缩脖子,早知道这女人厉害。可他如今是穷途末路,不得不向前,便嘿嘿一笑:亲家母别来无?恙?你家二姐与我小儿子可是定了?亲,互换了?信物?的,如何?能赖得?”
这人不是先前已经退了?亲么?怎得又来上门?叶盏狐疑,想起上次全家人去叶家村买地时遇到王四?的情形。
当时王四?鬼鬼祟祟要卖地,发急了?连价格都不谈,只一心要出手?,所以才让叶家捡了?便宜。
当时叶家人没?当回事,可如今想来处处是端倪:当初王四是孤身一人去卖地的,他家家底殷实?,又何必急着出手像是急用钱的样子。
先前对叶家避之不及,如今又上赶着上来,应当是有什么变化。
叶盏在这里飞快思索,宓凤娘可不管那个,先骂他:“好好闭了你那鸟嘴,我看你像大虫口?里倒涎!再不走小心老娘咒的你肉片片儿飞!!!”
说罢便从后厨抄出一柄菜刀握在手?里,虎着脸气势汹汹。
王四?心里打了?个忽,转念一想又厚着脸皮笑:“您又何?必?听说您如今是富贵了?,儿子女儿名?下好几个商铺,总不会因着讨厌我就动?手?杀了?我。我倒是无?所谓,可您舍得丢下这富贵日子?”
不得不说这王四?还?是深谙人心,几句话就问到了?宓凤娘心上。宓凤娘手?里的刀虽然还?握着,但到底没?往前走?,为了?个浑人换自家的幸福生活,不值当。
王四?心里得意,亮出袖子里的鸳鸯玉佩。
宓凤娘先急了?,那玩意儿她认识,就是当初两家定亲时候的信物?。后?来退亲时候又被叶家退还?给王家的。
如今王四?亮出来,叶家自然也可以澄清,拿出当初两家退亲的文?书,还?有佐证的里正和中人,说明两家早就退亲了?,任是谁也污蔑不了?。
可是盏儿才刚被两家男子提亲过,这退亲的事情才过去没?多久又来个前未婚夫纠葛,只怕不知道有心人能做什么文?章出来。
叶家食肆生意好,嫉妒他们的人可也不少?呢。
本来好好家的女儿家若是被说成在男子之间朝三暮四?的人,别说以后?婚事艰难,就是从此影响食肆的生意也是有的。
要怪就怪这世道如此,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却依旧无?用。
便是不恶意捏造谣言,只说叶盏接了?两家富庶之家的提亲,又退了?打小的亲事,说得真真假假,就能惹出不少?事端来。
王四?瞧见了?宓凤娘面色变化,得意洋洋就要说话。
谁知就在这时候叶盏开口?了?:“王四?,你不是自诩员外么?上回去叶家村去为什么不带一个随从?”
?
从宓凤娘到玉姐儿,谁都没?想到叶盏忽然提出这么一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
王四?却骤然脸色大变,恶狠狠盯着叶盏:“不关你事。”
叶盏见他紧张如斯,便知自己问对了?,便紧跟一步又拿话诈他:"你又为何?急着卖地?要知道等半年到秋收了?再卖岂不是更划算。莫非……"
她故意拖长了?声音,慢吞吞看王四?:“莫非你是着急用钱?”
王四?额头上渐渐起了?汗珠,神色也肉眼可见慌张起来,并不回答这问题。
玉姐儿也瞧出了?端倪,在旁边跟着大声质问:“是啊,你怎么不等秋收了?麦子再卖田?”
她嗓门大,王四?一下说不出话来,磕磕巴巴了?半天:“你,那,这,……”最后?一咬牙就出了?食肆门。
“让你再来,老娘手?里的刀可不是吃素的!”宓凤娘这会儿已经反应过来了?,“按照《宋律》,我砍伤你算斗殴,不用进大牢!”
食肆里往来有些?开封府官员,宓凤娘在旁边也听了?几句律法?,自忖能唬住人。
叶盏哭笑不得。宓凤娘这吓唬人的说法?就如汉代巫师加“急急如律令”一般,都是拉虎皮扯大旗的把戏。
王四?急急走?了?,那些?看热闹的食客便也安生了?,宓凤娘赶紧赔笑道:“来了?个打秋风的破落户,又不沾亲带故,倒也是好大的脸。”
原来是打秋风啊,食客们纷纷表示理解。
宓凤娘见他们没?有反应过来这件事与叶盏有关后?,才松了?口?气:这谣言满天飞的当口?,可千万千万不能坏了?女儿名?声。
宓凤娘满意吓唬走?王四?后?,又反应过来:“王四?虽然这回走?了?,万一下回又想出什么法?子来怎生是好?”
“不慌,我们打发人去打听他底细。”叶盏已经梳理出了?大概,“他虽然是个见人富贵就贴过来的势利眼,但也是有头有脸的生意人,当初两家退亲闹得很难堪,他能做出厚着脸皮来再提亲事,想必是真出了?什么大事。”
再结合先前的卖田之事,只怕王四?还?真是出了?什么事。
打探消息自然有金哥儿,没?等半天就将消息送了?过来:“王四?在行院包了?个小的,有了?身?孕,听说那里还?设着赌桌。”
这下就明白了?,沾染了?酒色财气又碰了?赌博,应当是手?头一下就拮据了?,要不然才不会这么着急行事呢。
叶盏想了?想:“我记得王四?原本是入赘进酒楼的,要不要叫人给他家夫人提个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