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之中,散席回去,玉姐儿绘声绘色描述当时的场景,徒弟们围坐一起,一边听?一边吃着师傅们派人从酒楼各处买来的拿手菜——师傅们说为了干净起见不要吃酒席折箩。
然而叶盏并未就此作罢,而是叫来了当晚守夜的徒弟们开始盘问。
徒弟们回忆当时情形:“我的确听?到了响动,还当闹耗子呢。”
再去看大厅地上?青砖,果然有冰鉴倾倒时的印记——一条长长的印痕。
而且冰鉴的锁上?也的确有被撬动过的痕迹。
也就是说冰鉴当时放在?厨房的话?倒不会被偷,只是为了便于搬运所?以放在?了大厅了,方便窃贼下手。
玉姐儿此时对妹妹心?服口服:“先前你说厨房要落锁,我还觉得吃饱了撑的,如今看来省了不少事。”
“厨房当然要锁。”宓凤娘在?旁边插嘴,“先前我们大杂院里住时不就要锁各家橱柜吗?不然调料铁勺米都?能被偷走。”
玉姐儿和叶盏:……
“师傅,以后索性我们在?厨房轮流打地铺,这样有人投毒也无法得逞。”蓬蕊提议。
“不用?,你们也要好?好?休息。”叶盏检查了一圈酒楼,“我请人来加固门窗,每晚关门时将?酒楼门窗紧闭,确保只有出口能进出,到时候我们轮流值夜就好?。”门口那排厢房如今还住着徒弟呢,也能听?见动静来帮忙。
“话?说回来,到底是谁干的呢?”瑛娘沉吟,“哪里有千年?防贼的?”
叶盏便将?今日段行老的行径说出来:“我怀疑是他。”
段行老?
“可他怎么又知道我们拿去宴席上?的宝贝在?冰鉴里呢?”玉姐儿很是疑惑。
“前期我们并没有瞒着人,当时酒楼来往的客人都?看见了你我往冰鉴里搬运蛋糕,也问过了,知道的人实在?太多了。”叶盏双手抱臂,思忖。
总之当时没有意识到会有人捣乱,所?以也就没有保密意识。
“以后我们多点防人之心?便是。”叶盏宽慰小娘子们,“那段行老就算盯着我们也不怕。”
就在?这时蓬蕊举起手:“我有话?要说。”
叶盏不明所?以:“你说。”
大家都?看着蓬蕊,蓬蕊却不说是什么事,只盯着豆角:“豆角,你说呢?”
豆角抬起头,大家才留意到她脸颊绯红,眼蓄愁苦,似乎有心?事。
“什么事情啊?”宓凤娘有意识护着豆角,“孩子平日里冒失了些?,性格却好?,干活猛吃饭香,有什么大事说出来我来解决。”
宓凤娘平日负责照料这些?小娘子们生活起居,因此将?她们当做了自家小孩,护短得很。
“豆角,我前几天发现这事时还当没什么大不了的,今日才知背后有缘故,你不觉得应该给大伙儿一个解释么?”向来温柔的蓬蕊此时却面露寒光,盯着豆角咄咄逼人。
豆角往前走一步,眼中犹豫片刻,终于鼓起勇气开口:“我,我其实不叫豆角。改假名是为了学艺。”
“我其实也有父有母,家里也开着酒楼,我自幼就喜欢掌勺,但我爹觉得祖传技艺传男不传女?,所?以不给我教授厨艺。”
“于是家里给我定亲那日,我从家里跑了。”
“我本想靠自己手艺做小吃售卖,攒钱再去开脚店,等一步步开了酒楼再回我爹娘跟前,让他们大为后悔,心?服口服将?家中产业交到我手里。”豆角苦笑,“然而失败了。”
若是积攒的钱够开脚店,那全京城的小食摊老板都?能开店了——
她做出的吃食不受欢迎,这才意识到在?家时人人都?称赞只不顾因为她大小姐的身份,并不是因为她的厨艺。
而且在?经营小食摊的过程中,她发现开脚店不但要手艺好?,还要会经营,这都?是她欠缺的。
于是豆角决定去拜师学习厨艺和经营技巧。
“可去哪里呢?技艺高超的厨娘当然有,但大都?在?贵人的私宅里拿高薪,出入都?坐着青盖马车、身边人服侍,我这种市井小民无论如何?都?无法偶遇。”
叶盏毫不意外?,古代学徒制下知识是垄断的。学徒要给师傅养老,连师傅家的夜壶都?要倒,女?生去拜男师傅就很不合适,所?以只能拜厨娘。而高级的厨娘类似高端私人料理主厨,本身收入高,比普通平民要高一个社会阶层,寻常遇不到。
“我走投无路之际虔诚祈祷,希望能路遇一个厨娘。”豆角嘴角阖动,“那天我听?说了师傅在?招揽徒弟……因为不想被家人捉回去,所?以用?了假名字。”
对方不让姐姐去,比起赵小七只是给买防晒膏,对比两人,姐姐还是觉得赵小七年级购买酒楼
“这没什么吧?”瑛娘摇摇头,“我们每个人经历都?差不离,用?假姓名自然也是无可奈何?,不算什么大错吧?”
“告诉大家,你的真名叫什么?”蓬蕊冷笑,“那天被我撞见跟你拉扯的男人又叫什么?”
“我真名……叫段娇。”豆角嗫喏了几下,到底还是鼓起勇气说了出来,“那天,跟我拉扯的是我哥哥,段行老。”
这句话?一说,满座皆惊。
宓凤娘原本站在豆角身边护着她,此时也退后了一步,就连几个徒弟都?将?原本放在?豆角跟前的点心碟子拿得远了点。
段行老!给师傅下黑手的段行老!推到蛋糕让她们酒楼出丑的段行老!
而,豆角居然是他的妹妹?
“他虽然是我哥,但我敢对天发誓,我跟他并无瓜葛!”豆角苦涩舔了舔嘴唇,“当时我知道嫂子病逝,所?以偷着去送了嫂子一程,谁知被我哥哥跟踪了来,我才不得已?跟他争吵了两句。并非为了别的。”
然而大家都?不愿意相信:“段行老的妹妹不是卧底?”
“若是你不心?虚,为何?隐瞒这件事?”
“就是,你与他拉扯的那日段行老还没谋害师傅,大家也都?甚为尊敬段行老,你堂堂正正说出来就是。”玉姐儿并不信她的辩解。
“我那天问你那是谁,你告诉我说是你哥,又说不想让旁人知道你家境优渥,免得惹得其他人不快。”蓬蕊冷笑,“所?以我才信了你的鬼话?替你隐瞒。”
“现在?回想,是不是你当时就跟他合谋了?”蓬蕊越像越后悔,早知道她一定跟师傅说明情形,让师傅早点对行老提高警惕,也没有蛋糕杯推倒的事。
事已?至此,诸人都?已?经默认豆角是告密的人了。
虽然她编造出来的理由能自圆其说,但若是没段行老害人这一遭大家或许还能信,有了段行老要谋害叶盏的前提,谁都?不愿意信任豆角:怎么就这么巧呢?
一双双眼睛盯着豆角,虽然都?不明说,但眼睛里无声的排斥、敌意、谴责、警惕,都?已?经足以让豆角崩溃。
她环视了一圈,最后叹口气:“也罢,我就知道大伙儿不信。”
她又回过头看叶盏:“师傅,你也不信我么?”
“你还有脸问师傅?”有位徒弟见她至今执迷不悟,忍不住出言奚落她一回。
然而豆角似乎没听?见,只含着泪,一心?盯着叶盏不放。
“现在?没有直接证据表明豆角里通外?敌。”叶盏开口了,“但如今恰逢我们与段行老敌对,我不能拿酒楼信誉、大家心?血、还有诸人健康安全赌这一把……”
若是豆角真是坏人,随便往锅里投毒就足以让整个酒楼毁于一旦。
“所?以我建议你暂且离开酒楼。若是有朝一日能证明你是无辜的,你大可重新回来。”
“师傅,多谢师傅。”豆角的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接下来什么都?没说,只跪下,按照师徒之礼重重行了个礼,随后就转身走了。
“这就走了?”宓凤娘盯着豆角背影,也不住抹眼泪,“你说这叫什么事啊,豆角到底是不是坏人啊?”
“若是坏人,她回去自然有段家撑腰,若是被冤枉,她现在?学到的厨艺足以开一家小食店,手上?也有这些?日子的工钱,自己开个食摊独自生活不成问题。”玉姐儿在?旁边开口。
“师傅,为何?不将?她扭送官府?”有位徒弟问。
“我们没有证据。”叶盏想了想,“这冰鉴放入六层蛋糕后很重,豆角根本推不倒,所?以她不是直接作案人员。至于是不是通风报信……她与亲哥聊天也是情理之中,无法就此定罪。”
“也罢,反正清掉了她我们以后能松口气。”有位徒弟开口。
“旁的不提,我打算去参加行老甄选。”叶盏忽然开口,“处处等段行老出击,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既然段行老处处针对,不如真跟他硬碰硬,让他不敢造次。
这消息出去后,整个食饭行都?震惊了。
说什么的都?有,有认为叶盏众望所?归的,有认为叶盏沽名钓誉的,还有觉得叶盏牝鸡司晨的。
然而叶盏一概不论,直接准备初次选拔。
第一道选拔很简单,由选手做一道菜呈上?去,而后诸多评审试吃点评,觉得可圈可点的便可进入下一轮。
叶盏决定做一道全牛菜。
她定制了一个牛肉形状的大菜盘,再根据牛的部位不同分隔。
牛头的地方放凉拌牛头肉、牛身是爆炒牛柳、红焖牛腩,牛肚子放发丝百叶、牛脊椎的地方放烩牛脑髓、牛脚是红烧牛蹄筋、牛尾是牛尾汤。
耕牛受保护,所?以牛肉难得,市面上?会烹饪牛肉的厨子也不多,做全牛宴的更是难得。她要的就是以这道菜打响名头,一鸣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