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销号的报道自然有夸大的成分,却足以反应金焰奖目前所处的尴尬境地。
放在以往,哪有营销号敢对金焰奖贴脸开大?
这篇报道主题只有一句——金焰奖纯粹是咎由自取,柳任农的责任占60%。
陆煦没再关心金焰奖,他只知道今年的奖项颁发确实不如以往那么热闹,影帝影后的荣光展现不出来,场面也是一副冷清的样子。
“才仅仅过了一届而已,真离谱啊。”
“反正金焰奖不会后悔邀请了柳任农,反而觉得观众多事吧?”
不仅是声势,获奖者的后续发展同样区别很大。
《丑陋》女主角拿下争鸣奖影后后,立刻有奢牌来接洽,高奢活动参加了个遍,代言商务这些同样跟上了,而获得金焰奖影后的那位女演员后续就要差一些,商务倒是也有,可谁都能看出来,和前者并不是一个层级的。
陆煦后来反思过,他感觉自己没有拿下金焰奖影帝反倒是件好事。
如果他拿下影帝奖杯的话,舆论恐怕会炒作柳任农对他的“恩情”,对方“不计前嫌”、“坚持公平”之类的,那样陆煦心里只会更难受。
以他对柳任农的了解,对方很有可能会这么做。
对陆煦来说,这座奖杯不拿反而更好,至少他怼柳任农怼得坦坦荡荡,也不需要回避任何说他和柳任农有仇的话题。
……
争鸣奖颁奖典礼后,陆煦就进组拍木琅导演的新片了。
陆煦许久没有和导演见面,只觉得导演看上去更精神了。
“前阵子体检查出来高血脂,不敢瞎吃饭,三餐都按时吃。”木琅难得露出无奈表情,“这一回……我们家那位也跟过来了。”
看着导演的表情,陆煦只觉得新奇,导演被他看得有些尴尬,忍不住摸了摸鼻子:“你不想吃盒饭的话,也可以一起过来,加双筷子还是可以的,说好了,都是些清淡的家常菜。”
陆煦:“……行。”
他不忍心再说什么了,只觉再说些什么,导演会更尴尬。
两人见面难免会聊到今年的争鸣奖和金焰奖,陆煦能看出来,木琅对金焰奖的境遇有些遗憾。
他看向陆煦:“在我们年轻时候,拿奖是很不容易的,意味着观众真正认可了我们。”
他比柳任农苗植这代导演的年纪还要大一些,年轻时候也是挨过不少骂的。
那时候木琅被骂得特别憋气,就跑去高价接了部定制电影,钱是没少挣,可木琅还是憋气,他年轻气盛,觉得非拍部好电影不可,要拿奖,还要得到观众认可。
当时那么神圣的奖项,到现在也变了质。
木琅早年间也担任过这些奖项的评委,只是现在不太参加罢了。
他现在只专注拍戏,甚至不参与圈子里的纷纷扰扰:“人上了年纪才知道,只有健康是第一位的。”
他们这部新片投资少,剧组工作人员都是木琅合作惯了的。
他现在倒是可以躺在荣誉上睡大觉,不过对于这群常合作的老伙计们,木琅还是希望他们都能有饭吃。
至少他拍一部电影,人家就能接到一些酬劳。
“剧本你都看了吧?可不能因为当评委耽误了。”木琅只是在和陆煦开玩笑,合作了那么久的《反转都市》,他对陆煦已经相当了解。
或许是老婆也在剧组,木琅看上去好说话了不少。
这个剧本相对而言比较简单,全程只有陆煦一个人的独角戏,在暗处藏着一个囚禁他的神秘人,后者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不过剧组照样找来了一位资深演员。
这个角色不露面,对方原本不必过来,不过考虑到角色的沉浸感,对方需要在看到陆煦的表现之后和他展开一段对话。
陆煦扮演的主角名为马彦文,从名字上看,他就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老实人。
马彦文某天一觉睡醒,发现自己被囚禁在一间密室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种突然的灾难怎么会发生他在这种老实人身上?马彦文无论如何都想不通。
密室密不通风,也没有任何代表地址的标志,他手里没有电话,喊叫时都只有墙壁传来的回声。
马彦文绝望了。
他实在找不到任何自己被囚禁的理由。
日常生活里,他甚至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死,他待邻居们热情,周围人对他的评价很好,他在大学里担任老师,学生们对他的评价也很高,尽管事业暂时遇到了瓶颈,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教学态度。
当朋友遭遇困难时,他借钱帮助对方,替对方写教案,帮朋友代课,虽然对方在散播和他有关的谣言,可他大度地原谅了对方。
任何人都有为难的时刻,他没必要过于苛责。
——这是那道神秘的声音响起之前,马彦文内心对自己的评价。
他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人,实在不该遭遇这样的磨难。
木琅导演觉得,陆煦唯一不太符合角色的部分,就是“平平无奇”这种说法。
只看长相的话,陆煦着实不算平平无奇,剧组只能尽量通过妆容去弥补,把陆煦往“平平无奇”这个词上靠。
剧本的后半部分木琅并不担心,陆煦的表演经验丰富,演绎相对激烈的部分自然是得心应手。
导演反而担心,陆煦不能展现出马彦文前半部分的平凡。
马彦文是那种在人堆里找不到的普通人,陆煦的气质……有些锐利。
虽然陆煦也演过普通人,但作为演员,他自带一股锋芒,这是即使他身处人群中也掩盖不了的。
前面的戏份木琅一直盯着陆煦,嘱咐很多,偶尔陆煦去蹭饭也会被他嘟囔一句,这时候他妻子就会嗔怪一声,导演立刻听话闭嘴。
陆煦:“导演,下次我还来。”
他就一溜烟跑了。
看导演吃瘪真难得。
不过陆煦确实没有演过这一类型的角色,这个角色胆小懦弱,甚至絮叨啰嗦,这么一个人被囚禁,只会叫人怀疑是关错了人。
娱乐圈里有所谓的窝囊废专业户,陆煦却从未位列其中。
但马彦文和传统意义上的窝囊废又不一样,他活得谨小慎微,连路上的蚂蚁都不敢踩死,仿佛阳气不足,可陆煦又不能演得太过阴鸷。
这个度着实难以把握。
陆煦发现了,他每接一个木琅导演的剧本,都是在挑战自己作为演员的极限。
木琅导演的担忧并没有出错——连续三场戏,陆煦都没有稳稳把握住状态。
在陆煦的演员生涯中,这种情况并不多见。
“你再找找感觉。”木琅道,“至少在我这边,这个角色还没有释放出来。”
陆煦点了点头。
他也对自己的表演不够满意,总而言之就是不对劲。
被囚禁初时,马彦文是恐慌害怕的,之后就开始絮叨、怨天怨地,将他老实人突逢变故的形象展现出来。
每个人身边都会有一个马彦文。
但陆煦承认,他当演员的时间太长了,高高在上的日子远超过接触平凡人的日子,所以才会把握不准角色。
木琅让陆煦仔细琢磨,陆煦便把时间认真利用起来。
他一边看剧本,一边试着演,去思考,不光是试图寻找与马彦文类似的形象,同样结合剧本对角色进行分析。
毕竟马彦文这个角色是剧本中构建出来的,不是凭空产生的。
过了一阵之后,陆煦重新找上了导演:“导演,我差不多了。”
“可以了?”木琅挑眉。
木琅倒没有责怪陆煦,他心里清楚,这种角色其实相当难驾驭,往窝囊了演不行,往小市民的形象演也不行。
导演个人觉得,马彦文像是一个自带“衰”字与“萎”字的倒霉蛋。
这种形象在当下的电影作品中并不多见,陆煦更是接触得少。
拍摄开始之后,木琅视线一直紧紧盯着监视器。
陆煦的妆造自然普通平凡,不仔细辨认的话,就算粉丝在现场,也未必能认出他来。
而这一次……陆煦的身影一出现在镜头中,便自带一股苦大仇深的氛围。
只看着镜头里这张脸的表情,就知道他下一秒会怨天怨地怨早上那颗蛋没有双黄,害他遇上了这种倒霉事。
说实话,陆煦只是变了变表情而已,感觉就不一样了。
这段演绎,很贴合剧本对马彦文这个角色的描述。
木琅的眉毛微不可察地抬了起来。
他开始对陆煦的表演来了兴致。
囚禁戏里,马彦文没有疯狂撞墙,也没有如与他有同样遭遇的男主角一样英勇克服困难,和幕后boss斗智斗勇,只是一直絮絮叨叨,从早餐的蛋抱怨到下午左脚迈出办公室门。
总之,这段演绎确实符合马彦文的个人形象。
这部分戏份拍完之后,导演心里并不确定这段要不要给陆煦过,他便先拉住陆煦,问他这么演的思路是什么。
“我在想,要演一个挺讨嫌的人。”陆煦坦白道,“往我自己讨厌的那种人演,就是他明明没做什么坏事,但就是让人觉得烦。”
“烦”是陆煦演这个角色的关键点。
马彦文是“老实人”,但他没办法讨人喜欢。
“行吧。”木琅叹了口气,“这么理解倒也没错。”
马彦文确实不是什么招人喜欢的角色。
说实话,木琅也很难给予陆煦明确的具体的指导,这不是他的导演风格,他所能做的,只是给陆煦提供一个框架,让陆煦在框架里演,他没法像苗植那样给予耐心细致的指导。
问题在于,马彦文能够提供的框架太窄了,只能由陆煦自己去摸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