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蓝香 作者:纪慈
第二十四章 太学
一转眼就是六月底，山里再凉爽，也没有京城里许多权贵人家里用的东西，消暑的冰块来的持久，迦兰在能看得见太阳的时候，一般是动都不想动的。
这次下山，迦兰不想顶着大太阳骑马，便喊人通知了萧世和。萧世和的回信里，明确要求迦兰带韩季相下山，还婉转地暗示若是不听话，后果会很严重。
迦兰去找韩季相，只说好几个月了，也该回家看看爹娘什么的，老人家都是会挂念的。
于伯听了直点头。
韩季相最初不置可否，可看着日益不安越发沉默的迦兰，韩季相答应了，在不经意的时候，还跟她打气，这些迦兰都是知道的。
迦兰自认为自己的这点学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糊弄一下还是可以，但去了太学，应该会见到施梓。
不特意去见，应该见不到施梓，可万一见到了怎么办，明明心里还是想见他，怕见不到他，可也不知道见了他要怎么反应。
迦兰这点不可告人的心思，弄得她非常难受。
似乎每次和韩季相坐车下山的旅程，总有些这样那样的缺陷。
车轱辘转，韩季相和迦兰坐着萧世和的马车下山，迦兰把所有的竹帘都束起来，恨不得把窗再开大点通风。烦躁的迦兰觉得很热，韩季相心静自然凉。
迦兰自己不觉得，可她的样子都落在韩季相眼里。韩季相一言不发，却未必没猜到迦兰再想什么。
到京城的时候，迦兰和韩季相两人的样子，也这样落在了萧世和眼里。萧世和硬生生把迦兰拉下车，一句话不说，坐上车，低声命令，送韩季相回去。
迦兰一个人站在安乐王府的大门口，看着夕阳里泛着金光的匾额，空无一人的街道，黑瓦高墙，开门的人为迦兰弯下身子。
这里，是另一个世界。
安乐王的关照，让迦兰战战兢兢，但并不怎么往心里去，迦兰一直等着萧世和来教训她，按照以往，萧世和会强势地吩咐，去太学应该怎么做。
可送完韩季相回去后的萧世和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本没跟迦兰说一句话。
迦兰连明日该什么时辰去太学都不知道，晚饭后，自然只能厚着脸皮去问她。
萧世和说了句，“明日早点起，会有人送你过去。”而后，看都不看她，有了逐客的意思。
迦兰站着不肯走。
“这是怎么了？”萧世和挑眉。
迦兰一言不发，瞪着她。迦兰开不了口，让萧世和陪她去，这话她觉得太丢人了。
“明日可有人帮我引荐？”憋了好久，迦兰想出这样的理由。
“自会有人带你去。”萧世和停顿了一下，忽然又道，“明日每季的考核日，你会跟施梓同堂考试。”
迦兰说不出话来。
萧世和也不说话。
许久，迦兰深吸了口气，说道，“明日你带我去，介绍些要人子女给我认识，可好？”
“这可是你要求的。”萧世和面无表情，迦兰忽然觉得这正中她的下怀。
跟着萧世和出门，迦兰自然不能太随便。长发盘起，着细碎的宝石发簪，耳畔是黑色圆润的珍珠，手上戴着硕大的青金石戒指，明眸皓齿，衣带当风的迦兰，也是个挺出色的美人。
绣着繁复花纹的素色衣裙很是清爽，迦兰还是习惯地蹭蹭两下把袖子撩了上去。
“放下来，像什么样子。”萧世和一见，便忙不迭地制止。
“我在韩季相面前也这样，他也没说什么。”迦兰嘀咕。
“你这是要勾引他么？”萧世和不悦地看着迦兰露出的纤细手臂。
“你不相信我，也该相信他。你还不清楚他是怎么样的人么。”迦兰给顶了回去。
萧世和扭过头去，迦兰觉得，他们大概又起争执了。
迦兰第一次来到太学，跟着萧世和沿着风雨画廊往里走，中途遇见各色年轻男女。萧世和一脸懒得理人的倦怠模样，迦兰也抬着头目不斜视，跟她一起心安理得地接受众人的行礼。
迦兰虽然和萧世和一般，骨子里是有贵气的，可迦兰目不斜视的很大一点，是因为怕看见不该看见的人。
萧世和挑的路线非常直接，路遇的大多都是体面人家的孩子。迦兰跟着微笑点头，认识了些六部九寺官员的子女，相似的言辞行为，让迦兰几乎一个都没记住。而她们的恭敬，迦兰很清楚，因为萧世和这样介绍，“这是我表妹，江迦兰。”
在堂前等待的时候，迦兰又下意识去撩袖子，被萧世和一把按住，“好歹装一装。”萧世和对她耳语。
迦兰的手心都是汗，迦兰没有抬头。迦兰觉得，站得再直，她依旧是块内里腐朽的木头。
“别去想施梓了，若想见他，我帮你下帖，约在十八盘的雅间，没有公子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萧世和忽然说，把迦兰惊得一抖，萧世和都看在眼里，表情严肃，“今日好好表现，勿要乱来，这样才对得起你爹娘。”
迦兰不懂萧世和的用意，却还是应了。
考试并不算太难，迦兰都能顺利完成，特别是考到刑律，迦兰答完了，还趴在桌上歇息了半炷香的时间。
午休时分，安乐王府的小人给迦兰留出一片不受打扰的地方，迦兰吃完东西，又趴在桌上小睡了一会。谁都不用看见，萧世和还是挺知道自己的心思，迦兰想，或者，她是怕自己见人太丢人。迦兰不知道。
傍晚散场的时候，有下人来告知迦兰，施梓家的车在西南角门外。迦兰想了想，便说她自己回去，不用安乐王府的马车了。
角门外都是寒士的车驾，甚至有些人家连车驾都没有。迦兰在那一站，甚为显眼。施梓也是一眼就看到她了，甚为惊异。
萧世和说到做到，下人奉上十八盘的木帖，迦兰塞在袖子里，走上前去。
“这是……”与施梓同行的公子看着施梓，似乎在等他介绍，施梓面色难看，犹豫着，似乎不知怎么开口。
迦兰本当那人不存在。“公子明日可有闲暇，想邀公子却十八盘坐坐。”迦兰十分平静地说，取出袖子里的木牌。
施梓还没开口，他身边的人两眼放光，欣喜异常，“十八盘一座难求，姑娘太客气了。”
迦兰瞥了他一眼，很不客气地说，“我又没请你去，客气什么。”
施梓皱了眉，“你怎么这么说话。”
“我只请你，这话有错么？”迦兰很不耐烦瞥了那人一眼，一副你怎么还不走的厌烦表情。
那人涨红了脸，羞怒都表现在脸上。他似乎想起些什么，指着迦兰，嫌弃道，“我知道了，她是那个跳河的姑娘吧，这种人，我也不屑与之为伍。”说完，扭头离开。
这回，施梓的脸红了。
木帖还在迦兰手里，迦兰有些担心他不接，缓了声音，“我难得下一次山。”
施梓憋了很久，还是接过了木牌，“你搞到这个也不容易。”
迦兰轻笑一声，“十八盘这么好？”
“十八盘里聚集各方文人才子，议论时评政事，说书讽喻，话本悱恻，”施梓冷笑一声，“你居然不知道，真是浪费。”
“给你不浪费就好。”迦兰也没什么好气。
十八盘是自家的，迦兰这点阅历能耐，虽然只能编点话本，十八盘有些什么还是清清楚楚。话说，最看不起迦兰的，施梓算是一个，比萧世和更甚。
迦兰忽然感慨，豪门高士的韩季相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明日不见不散。”迦兰说。
施梓看着迦兰一个人步行离去，毫不在意，抬脚上了车，经过迦兰的身边，甩了迦兰一身尘土。
想来，他家离她自己原来住的地方可是很近的。迦兰拍了拍衣袖，转身往几乎无人行走的通往王府的道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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