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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物有所值

    一不小心又扯远了。
    总体来说,现在的大秦还是一个几乎算是自由言论的国度,对于文化人也很开明,文化人的地位也很高,搞发明创造也是做学问的一种,并没有人管,因此才有秦始皇得知列子门徒发现仙家弟子的事情之后的小心谨慎,因为列御寇本身不光是道家门徒,是一个伟大的哲学家和思想家,同时还是个一个天文爱好者兼科学家,制造出许多的观察天体的天文设备,在人类文明之中最早提出了宇宙生成四阶段的思想,《列子》中记载的“天体运动说”“地动说”“宇宙无限说”等学说远远早于西方的同类学说,完全将老子的宇宙哲学理论发展到了近乎于实用的科学理论阶段,不过中国的哲学体系实在是太过繁复复杂,而且各种学派也太多太繁荣,导致他的理论在当时并没有太多的应和从而也没有得到广大的认同,但即便如此,列子的地位在中国历史上还是非常高,也就是江湖地位非常高,算是道家一个扛把子的人物,等同于后世武当少林在江湖中的地位,即便是两千多年之后的小学,仍旧留下来有《两小儿辩日》这种浅显易懂的哲学宇宙观,让后人获益匪浅。
    因此作为列子门徒,虞无涯和水轻柔的身份地位落在秦始皇的耳中,那也是非常的高,打探都要小心谨慎不能轻易去冲撞,毕竟列子门徒代表的是一个超级大群体,无论现在的医家、阴阳家还是儒家,几乎都起源于道家,而贵虚派作为道家一个很重要的分支,做为黄老学术的典型代表,无论是在民间还是在朝堂,都有很高的地位,轻易不能去触碰。
    而陈旭被宣扬成仙家弟子,地位比起列子门徒来说又要高上几个档次,有列子门徒追随的仙家弟子,就连秦始皇都要小心翼翼,先后两次派遣手下重臣前来接触探视,甚至还打算自己亲自前来寻访以示诚心,这其中固然有他祈求长生不老的愿望,还有对于神仙的尊崇和敬畏,毕竟秦始皇自己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和修仙问道的道家高人不在同一条起跑线上,或者说那些传说中长生不老的神仙会瞧不起他一个普通的人间帝王,因此才有后面数次东南巡游亲自拜访和寻找徐福。
    而自从得知陈旭梦中得到太乙天尊三卷无字天书之后,虞无涯自然也对陈旭陈旭不务正业搞研究发明充满了激情和兴趣,按照虞无涯的说法就是,恩公既然得到真正的仙家传承,不制造出斩破虚空的上品仙器简直就是给仙家弟子丢脸,给太乙天尊丢人。
    于是陈旭就越发卖力,斩破虚空穿梭黑洞的的量子级武器的确开发不出来,能够毁灭地球的核子级武器那也绝对不行,但制造火药发明大炮那并不是不可能,于是他如今已经委托赵擎和水轻柔满天下去寻找各种矿石原料去了,只等有一天将飞机大炮都研究出来。
    低头思索许久,就在江北亭以为陈旭听懂了自己的话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的时候,陈旭却抬头拱手,脸色非常严肃的说:“县尊大人,请问大秦富裕吗?”
    这个问题问的很突然也很转折,江北亭楞了许久摇摇头说:“大秦历经百十年战乱,最终统一六国,可以说兵强马壮,但绝对说不上富裕。”
    “那请问百姓富裕吗?”陈旭又问。
    “历经战乱,万民皆都疾苦不堪!”江北亭轻轻摇头叹息。
    陈旭再次拱手:“既然现在的大秦是国也不富民亦不富,但症结何在?”
    “症结?!”江北亭拈着胡须,思虑许久之后摇摇头,“症结可以说在朝堂,也可以说在民间,如今治国之理念,朝堂和民间分歧日甚,左相李斯推行严苛法令,严格户籍管理,加上赋税也徭役也颇为沉重,但要南拒蛮越,北抗匈奴,加之驰道直道的修筑,朝堂又不得不为,民力使用太甚,必然民生疾苦,但如若不为,大秦又内外不安,四周不宁,种种因素积累纠结在一起,方有如今之困境,但这些又和你钻研饮食有何关系?”
    “这些和我钻研饮食和酿酒的确没有太大关系,但我所研究的东西却和大秦的富裕有直接关系!”陈旭说。
    “哈哈~”江北亭愣了一下大笑,“你呀,就是在给自己离经叛道的所作所为寻找借口罢了,也罢,今日闲的无聊,我就听听你的富国高论!”
    “大人真的想听?”陈旭神情严肃的拱手。
    “真的想听,星儿月儿,你们也好好听听陈里典的高论,如若能够学到一鳞半爪,也不枉陈里典送来这几瓶好酒好醋也!”江北亭满脸带着轻松无比的笑容说。
    “请陈里典细言!”江楚星赶紧拱手。
    “哼!”江楚月又开始翻白眼儿,然后双手捧着醋小啜一口,忍不住又皱了一下眉头。
    “那好,今日我便给县尊和江兄说说这富国富民之法!”陈旭整理了一下衣服一本正经的跪坐好,然后从衣袋里拿出来几枚崭新的铜币轻轻的放在案桌上。
    “如今之大秦,外有南蛮北夷,内有民生困苦,国不富民不富,但归根结底似乎只有一个,那就是粮食,县尊大人以为然否?”
    “不错!”江北亭捻须点头。
    “如若粮食充足,万民无饥饿之扰,那便是富了么?”陈旭说完之后没等江北亭说话就又接着说:“那也未必,果腹只是最基本的生活保障,诗经大雅有云:民亦劳止,汔于小康,百姓如若想要生活安康富足,光有吃的还不够,还需衣服遮体,有了粮食衣物,还需房屋避患,有了房屋还需添置生产生活需要的各种器具,民夫可以耕种,民妇可以织布,但农具和陶碗盆罐却不能自己生产,要花钱购买,但钱从何来?”陈旭抬头看着江北亭和江楚星。
    “钱可以卖掉粮食麻布换取,这还要你说吗?”江楚月冷冷的说。
    “但老百姓吃不饱穿不暖,粮食麻布又何来多余?”陈旭撇撇嘴问。
    江楚月张了张嘴然后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这个问题显而易见,虽然她不太了解农民的生存环境,但也大致通过雉县的情况了解,百姓的确没有多余的粮食和麻布出售,光是种田和徭役就把民夫压的喘不过气来。
    “百姓手中无钱,自然无法添置农具和生活必需品,但钱在哪里?”陈旭再次看着江北亭。
    江北亭却没有接话,拈着胡须静待陈旭下面的话。
    “钱在朝廷,在商贾,在王侯公卿,在内史库府,唯独不在需要钱的百姓手中,因此这些钱虽然在大秦,但却是死钱,耗费人力物力铸造出来却基本没起到作用,要想让老百姓手中有钱,那就必须让这些钱开始从有流向无,从朝廷商贾王侯公卿以及库府之中流通到百姓手中,百姓才能用这些钱去购买农具,购买良种,购买牲畜、购买盐巴陶器,一个家庭也才能慢慢富裕起来,但有钱的人不会把这些钱送给穷苦百姓,要让钱能够流通到百姓手中,则必须向他们购买他们能够提供的东西和物品,但老百姓物产贫乏,能够提供的也就山野之间采摘收获的山货,我酿造这一瓶酒,需要十斤山葡萄,我向山民收购一钱五斤,一个山民如果勤劳,一天可以采摘五十斤左右,那么他可以得到十钱,这十钱可以购买一斗盐,支撑一个家庭五口人半年的用度,我虽然只收购了五十斤看似毫无用处的山葡萄,但却解决了一家人半年的盐巴,如果这个乡民更加勤劳一些,从七月到九月,少算也能弄到数百斤山葡萄,最后落到手中足有数十上百钱,用这些钱他可以添置锄头斧头等农具,也可以修葺房屋添置陶器,甚至还能给家人添置新衣,在饥荒年月,还能向商家官仓购买了粮食,而我收集了这些往日无用的山葡萄,用特殊方法酿制成美酒果醋,再次出售给那些达官贵人和王公商贾,所获之利再次扩大收购规模,这样不光清河镇,说不定明天整个雉县,后年整个南阳郡的穷苦百姓都能从中获益,这样钱币就产生了流通,而流通的结果就是所有人都获得了自己需要的东西……”
    陈旭用最简单浅显的语言,将货币的流通大致讲解了一遍。
    他不是学金融的,因此对于货币的流通也只是一知半解,但这个理论在如今的大秦来说却极其新颖,而且充满了说服力,因此在他的诉说中,不光江北亭不断颔首,江楚星也听的入迷,就连江楚月也忘记喝醋,听的小嘴张开合不拢。
    这些理论或许有人知道一些,但却没有人系统的归纳整理过,而钱的用途,在商周乃至大秦时期来说,也只是以物易物这种原始交换模式的一种补充,远远没有达到后世关于货币理论的高度,因此钱币在大秦还算不上完整的货币,有也可无也可,因为就连官员的官秩都是用粮食和布匹来发放的,而不是发钱,铸出来的铜钱基本上都还堆积在库房之中生锈霉烂,最大的作用反而是皇帝拿来赏赐百官公卿,动辄千金万金的赏赐,那就是几十斤几百斤的铜钱,而且还没太多地方使用,因为高端消费品实在是太少了,而且因为重农抑商的原因,所以以货币为推动的商业发展的非常缓慢,几百年没有任何的进步,没有成熟的商业体系支撑,货币也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而发展商业的话,就要大规模舍弃重农抑商这种法律性的根本问题,这几乎是一个紧密联系又相互悖论的矛盾综合体。
    “贤侄这番理论的确新颖,令人茅塞顿开,的确只有老百姓有钱了,才能慢慢添置家产富裕起来!”江北亭连连点头。
    “钱币只有流通到需要的人手中,才能产生足够的消费力和购买力,老百姓有了足够的消费和购买需求,连带着陶器工坊、木器工坊、铜铁工坊都才能蓬勃发展,甚至就连织布制衣这种作坊也能够发展起来,而衣服作为一种除开粮食之外日常必须的大宗消耗品,需求量甚大,一旦时机成熟,还可以在雉县筹备组建一家大型的织布厂和制衣厂,招收大量精通织布制衣的妇女加工生产,一匹布所获之利远比一石粮食大的多……”
    “如若大家都去织布制衣,那么谁来耕种粮食?”江楚月突然打断陈旭的话。
    这个问题很尖锐,特别是对农耕社会中以粮食为绝对需求的时代来说,因此陈旭对这个刁蛮的少女突然间拔高了几分认识,这个女人刁蛮,但却并不愚蠢,比之公孙北雁来说要聪明的多,但这个问题也只是一个不动脑筋的问题而已,就连江北亭都有些嗤之以鼻,接话说:“织布制衣只是在粮食需求满足之后才会出现,况且耕种粮食必然是主业,从朝堂到民间都有严格要求,所以月儿所虑之事不会出现,不过你有这个想法很好!”
    “不错,粮食生产是必须,其他需求是附属,但万事万物都相辅相成,需求必然促进生产,即便是种粮的人少了,那么粮食必然贵重,一旦农户觉得种粮能够获利,那么就会促进农户种植更多的粮食来满足市场的需求,所以这是一个良性的循环,当然,朝堂也不会容忍农户抛荒土地去匠作经商,但这方面的律法如果可以稍微松动一些,让穷苦百姓有更加自由灵活的生产生活途径来挣钱,先贤描述的小康生活指日可待也,而民富带来的自然是国富,无论粮食布匹还是铜铁陶器都会产生大量的税收,这些钱粮充斥府库,大秦无论是修路还是修渠,甚至是对南蛮北夷发动战争,都不会再有拆东墙补西墙的困境……”
    陈旭侃侃而谈,利用货币的流通将后世的财税理论也说了一大通。
    “贤侄这些理论是从何而来?”沉默许久之后江北亭才脸色严肃的问。
    “呵呵,县尊大人见谅,此事旭自己都感觉匪夷所思,乃是梦中一老翁所授,不知名讳也!”陈旭再次祭出白胡子老爷爷做挡箭牌。
    江北亭和江楚星两人皆都脸皮不由自主的抽抽了一下,只有江楚月很不满意的冷哼了一声。
    这个借口太烂了,他们是凡俗之人,不是虞无涯这种列子门徒,不会轻易就被梦中的白胡子老头儿忽悠住,但陈旭不愿意说,他们自然也无法追问,只能满心郁闷。
    “贤侄所说之理论,对我启发颇大,但今日贤侄前来不光是为了给我送礼和讲道理吧!”江北亭自顾自的又倒上一杯葡萄酒说。
    陈旭点点头,然后瞥了坐在对面的江楚月和江楚星一眼。
    “星儿月儿,你们暂且下去!”
    “是,父亲!”江楚星知道陈旭可能有比较严肃的话题要和父亲说,因此站起来拉着江楚月告辞离开。
    “县尊大人难道知道我今日所来为何?”陈旭问。
    “我猜到你这几日必定会来,不过没想到这么快而已,那老者的身份你是不是有所猜疑?”江北亭淡淡的问,脸上看不出任何多余的表情。
    “大将军王翦,不知旭猜错没有?”
    “没想到你一个从未出过南阳的山村少年,也能够猜到他的身份,看来你果然不是平常人,有妖孽附身!”江北亭细细的品着酒说。
    “大人开玩笑了,郎朗乾坤何来妖孽!”陈旭义正言辞的反驳。
    “我大兄前几日再次来信,陛下已经在朝议征伐岭南之事,上将军却突然出现在清河镇,此时颇为诡异,如若贤侄能够与之善处,不日或将踏足咸阳,飞黄腾达之日可待也,不过此事你要谨慎对待,咸阳不是南阳,更不是雉县,一旦跨进去,我便再无援手之力,一切全靠你自己,王翦虽然是上将军,但毕竟闲赋在家无权无势,因此你也不能一切靠他,一言一行皆要小心谨慎,特别是左相李斯,此人虽然师从荀况,学的是儒家思想,但行的却是法家理论,为了争权夺利,更是毒死自己的师兄韩非,天下儒家弟子和黄老学徒几乎皆与之为敌,不可不小心提防,因此千万不要与之起了冲突,如今你的所作所为其他学派皆可以容忍,唯独与法家理念不合,还有那赵高,虽然如今被剥去官职闲赋在家,但其在咸阳深耕十多年,心思奸猾党羽甚多,而且你与之有仇,更要小心对待……”
    “旭多谢县尊大人的照顾和提携!”陈旭站起来走到堂中,对着江北亭深深一躬到底,而且这一礼也是发自内心的感激,至少自己这个里典还是江北亭给的,让自己一家人变成了剥削阶级,再也不愁吃喝。
    “嗯,王翦军功盖世,深得陛下器重和厚爱,他在清河镇你要好生礼待,切记不可冲撞,去吧,下次来的时候帮我多带几瓶清河佳酿!”江北亭摆摆手。
    “这个自然,过几日便遣人送来!”陈旭得到答案,也不愿意多呆准备告退。
    “对了,你这清河佳酿准备售卖多少钱?”
    “一瓶五百钱,大人以为贵否?”陈旭小心翼翼的问。
    “咳咳~”江北亭一口葡萄酒喷了一桌子,脸皮狠狠的抽了几下捏着酒杯咬牙切齿的点点头说:“不贵不贵,物有所值!”
    “嘿嘿,那就好,下次旭多送几瓶,您慢饮,旭告退!”
    陈旭拱手转身,脸上露出极其得意的笑容往外走去。
    “此子虽然年幼,但举止有度礼若君子,又贪恋钱财状若小人,言语怪异,聪慧绝伦、心思敏锐、极工善巧还懂医术,中常侍赵擎刚刚离开,眼下大将军王翦竟然又微服私访,如此种种,莫非他便是外界盛传的伏牛山仙家弟子?”
    陈旭离开之后,江北亭后知后觉的喃喃自语片刻,然后眼神突然一亮,放下酒杯高呼:“青山,唤小月来!”
    “是!”一直守在门外的中年人转身离去,不一会儿带着江楚月走进房间。
    江楚月进去没多久就小脸通红的出来,双眼之中似乎有火焰在熊熊燃烧,站在院子呆了许久之后咬咬嘴唇出门,却发现门口早已没有了某人的影子。
    而陈旭走出县衙之后寻兵卒打听了一下,找到了县尉房宽的住所,再次提着几瓶果醋和一筒茶叶前去拜访,半个小时后才一脸平静的出来。
    而就在陈旭来到雉县之时,还在清河镇的王翦和白震两人也坐在河滩上聊天,四个护卫挎着大剑远远的站在四周守护。
    “外公,陈旭今日一早便带人去了雉县,难道是他对我们的身份起了怀疑,江北亭认识您,他去过之后我们的身份就再也无法隐瞒下去!”白震小心翼翼的说。
    “嘁,你我身份何须隐瞒,如若不是要在宛城处理赵柘之事,我便会带领中策府兵卒前来,此子浑身透着古怪,聪慧绝伦,加上列子门徒护佑,想隐瞒也难,等他回来再说吧!”王翦淡淡的说。
    “昨日那个问题看来是把他难住了,竟然装醉遮掩过去,今日回来看他如何回答?”
    “老夫也甚是期待,此乃陛下所托之事,岭南之战近在眼前,如若没有好的方法,定然损失惨重,希望他能够给出一个完美计策!”
    “此子虽然神奇,但只不过是在这穷乡僻壤长大,从未外出见过世面,更别说懂得行军打仗,我看陛下这次的希望要落空也!”
    “静观其变,听之入耳,谨守本分,讳莫如深,此乃明哲保身之道,切不可无事生非,岭南之事无论陈旭有无方法,陛下都会出兵,因此不要妄议此事!”王翦扭头看着自己的外孙谆谆告诫。
    “震儿知晓了!”白震赶紧点头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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