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澜月起身,漫山遍野都开始落雨,细细密密,下得像蛛网一样,又被风吹得歪歪斜斜。
这雨是断人肠的绵绵清明雨,又凉又长。
崔今音撑着伞,立在细雨之中,似有所感,朝澜月这边望过来。
一群人都穿着灰蒙蒙不起眼的医徒服,像整整齐齐的蚂蚁一样,排着队慢慢地从半山腰下去了。
走在最后面的是个头戴草帽,身材尤其娇小的。
崔今音心中生疑,暗想这医馆怎么也开始招女弟子了。
但很快她就转移了注意力。
因为山脚下有了动静,是女皇的仪仗队来了。
崔今音连忙吩咐侍女把香cha上,然后带着她离开此地。
那侍女撑着伞,忽然开口说道:“小姐,您看,女皇没有命人清场呢。或许我们可以依旧待在这里。”
崔今音驻足,果然看到那些宫廷侍卫被留在山脚下,而凌越,不,应该是疏月,她只是寻常装扮,腰间悬着一把佩剑,信步上来,身边并无带任何人。
崔今音立在茶树边上,看着这位女皇,她身姿挺拔,眉眼英气,一身风范儿。
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疏月面色肃穆,沿着shi漉漉的羊肠小道上来,很快就看到了立在雨中的崔今音。
崔今音屈膝侧身行了个礼,“见过陛下。”
疏月从讶然中回过神,表情回归平淡,“崔小姐,你也来悼念凌大人。”
“是的,陛下。”崔今音见她没有打伞,便从侍女手里接过伞,撑在了她上方。
因为个子有别,崔今音抬高了手腕,有些吃力。
疏月看了她一眼,伸手接过伞柄,淡道:“我来。”
崔今音稍微靠近了她一步,跟在她身侧后方不远处,亦步亦趋,随着疏月重新回到了墓前。
疏月望着那烧了一半的香,说道:“你已经……”
在看到那一束新鲜花朵的时候,疏月蓦然顿住,心跳陡然加快。
这是一束由菖蒲、排草和孔雀草以及白菊束扎而起的花朵。
也是凌家小女独有的组排方式,每年凌大人忌日,必定会摆上这样一束花。
疏月低头,望着自己手中所握的一模一样的花束,喉咙仿佛被什么堵塞住般凝滞。她弯腰将自己所准备的花束,并排放在了那束早已被雨水打shi的花束上。
崔今音低眸望去,竟是一模一样的两束花。
这大概不是巧合吧……
等她再抬头,脚边已跌落一把油纸伞。而掷伞的人早已阔步离去,往四周搜寻而去。
疏月的脚步踩着积水,噔噔作响,踩乱了一大片杂草,漫无目的,又心头焦灼地四处寻觅着。
雨水飘落在她苍白的脸庞上,冰冰凉凉,她再也忍不住,出声唤着自己朝思暮想之人的名字。
澜月。
她清润的声音飘扬在y沉沉的大地之上,许久许久,却没有人回应。
崔今音立在一边,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她也感受到了这位女皇身上强烈的绝望与忧伤。
雨飘飘洒洒,忽然下大了。
疏月不顾荆棘,伸手拨开一大片杂草,一路闯过去,几乎翻遍了四周所有的草丛。
雨珠宛如珠子滚落在地,剔透圆润,又jian落碎开。
疏月撩开一大片白茅草,在一丛兰花旁边看到了一道纤弱的身影。
她戴着一顶草帽,低着头,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一簇半开的兰花草旁边,埋头哭泣着。
呜咽的哭泣声伴随着雨声,全部砸落在了疏月心头。
第34章 五味杂陈
缠绵y雨中,疏月越过那簇兰花,一步来到了对面抱膝哭泣的女子跟前,喉咙凝塞,正欲要唤她的名字,对方却先抬起了脸。
疏月不可控制地往后退了一步,同时她的手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悬挂的佩剑。
澜月把她的反应看得清清楚楚,虽然任凭是谁看到她这张狰狞的纵横交错的脸,都会是这样的反应,但她不一样。
澜月眼眸中闪过一抹心碎,她果然认不出自己了。
疏月确实没有把面前这位丑陋的女子与自己的澜联系起来,也无法想象。
虽然她的身影有些熟悉,但身姿袅娜玲珑的女子千千万万,相似并不足为奇。
疏月从一开始的惊骇缓过来,见对方并没有攻击x_i,ng,放下了戒备之心。她居高临下,看着依旧坐在地上的人,“你为何一人在此哭泣?你的同伴或者家人呢?”
澜月摇摇头,又指了指自己嗓子,示意她自己不能说话。
原来是个哑女。疏月叹了一口气,也没有了心思与她对话。“你待在此地不要动,我会让侍卫送你回家。”
她转身就要离去,衣摆却被人拉住了。
疏月回过头,看着匍匐在地的女子,眼眸转冷,但对方的手明显没有什么力气,疏月一动,那衣摆便从她掌心滑落了。
疏月眼眸微动,她弯腰,干脆直接抓住了这个哑女纤细的手腕,然后细细瞧了瞧,“有人挑断了你的手筋?是有人虐待了你吗?”
澜月泪眼朦胧地看着她,手指吃力地举着一支白茅草,又指了指疏月手腕的虎口位置。
方才走得太急,疏月的手腕被荆棘划到,已经多了几道口子,淡淡的血迹其实早已被雨丝冲刷走。
这样的小伤,对于曾经刀口舔血的疏月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澜月手中那支柔弱的白茅草在雨中飘曳着,雪白的花穗已经因为濡shi而垂下,像女孩额前被打shi的刘海。
疏月将视线从那支白茅草移开,一抬眸就触到了对方饱含担忧的眼眸。
那样的眼神,疏月心中忽然有种隐秘的冲动,她克制着自己,从她手里接过了那支白茅草,然后揉碎,敷在自己小划伤上止血。
澜月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她,心里则只有一个念头:带我走吧。
“小哑,你在哪里?不要走丢了吧。”寻找她的同伴忽然传来声音。
澜月再次伸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用力抓住疏月的衣摆,然后央求地看着她。
即使她没有开口说话,疏月也读出了她眼神透露出来的意思,她不想被那些找她的人带走,她要自己带走她。
疏月垂眸,神情有些淡漠,慢慢地推开了她的手。
澜月怔怔地看着自己被推开的手,又无望地看向对面起身要离去的疏月。
疏月立在她面前,声音没有什么温度,说道:“你该回到自己家人身边。我照顾不了你。”
澜月心中有些无力,我的家人就是你啊!
被扯走花穗的白茅草只剩下碧色细杆,孤零零地跌落在泥水中。澜月看着她真的要走,如果这次真的走了,那么她要再见到她那是多么的困难。
而且,疏月看上去并不快乐。
澜月坐在冰凉的地上,看着她一步步走出自己的生命,心中涌起无限的哀戚和悲伤。
不,她不能就这样让疏月走了。
澜月猛地站起来,从后面追上去,脚步踉跄,跌跌撞撞地跑向她,几乎带着不顾一切的心态。
疏月听到背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猛地顿足,转过身,迎面而来的却是一道柔然的身体。
对方收不住势,直接撞进了她的怀里,同时一双柔弱无力的手环抱住了她的腰肢。
熨帖的体温透过shi透的衣裳传递而来,疏月的理智告诉她应该推开的,但她身上熟悉的感觉,令她茫然犹豫了。
澜月用手臂紧紧抱住她的腰身,脸深深地埋入她柔软的胸前,用自己的体温去感受朝思暮想的人。
疏月抬起手,放在她的肩头上,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将她推开。
医馆的医徒们一路寻过来,看到的就是两人相拥的这一幕,他们顿时万分讶然。
其中一人率先反映过来,“见过陛下!”
其余人等纷纷恍然,仓促间又一一行礼。
疏月冷淡地嗯了一声。
那为首的医徒说道:“陛下,她是我们医馆里的新学徒,规矩不太懂,若是冲撞了您,小的们惶恐!”
他有些担忧地看着那几乎像鸵鸟一样埋入女皇怀中的小哑,得亏陛下没有推开她。
不过,为什么女皇可以任凭她这样抱着?一般人看到她那张脸可怖的脸,都是避之不及的。
这真是一桩匪夷所思的事情。
疏月立在一边,神情冷淡疏离,打量了这群人一番,然后才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医徒回过神来,恭敬地答道:“回陛下,她叫小哑,她不能开口说话,也不能干重活,是残废之人。”
疏月感觉到怀里的人轻微颤抖了一下,她没有理会,而是继续问道:“她是何时到你们医馆的?”
澜月屏息静气,她是不是已经快要认出自己了?
那医徒接下来说的话却令澜月心中一凉,医徒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撒了个谎,“其实小哑一直都在我们医馆,是家奴的女儿,自小残疾,长大后没有地方可去,便被我们医馆收留了。陛下,可否让我们带她回去?”
澜月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说,又听到他要带自己回去,她有些焦虑地抱紧疏月的腰身,不肯撒手,像依恋的雏鸟。
疏月心中则是五味杂陈,听到这个回答不知是该失望还是庆幸。怀中这个哑女,不是澜月,她自然失望,但她又是庆幸的,澜不可能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她该吃了多少苦,疏月无法想象,也无法接受。
所以她情愿小哑不是澜月。
但她若不是,为什么会用那么熟悉的眼神看着自己,又迫切地期待她将她带走,甚至出现在凌大人墓前……
太多的巧合和疑点了,疏月心底有些抗拒,下意识地便开始逃避了。
她不承认小哑便是自己苦苦寻找的澜月,她怕自己会崩溃失态。
就这样在自欺欺人的心态中,疏月硬生生地屏蔽掉了自己所有情绪。
她居高临下,神情冷肃淡漠,说道:“这个哑女,我带回去了,你们不必再提起这个人,从今往后,你们医馆也从来没有这号人物过,明白了吗”
医徒们岂敢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女皇将这位面貌丑陋的哑女带走了,然后面面相觑,不太理解女皇的行为。
疏月将她的脸从自己胸前扒出来,但没有看她那张纵横交错布满疤痕与烧伤的脸庞。
她没有什么感情地说道:“你跟我走。”
虽然是命令式的,但对于澜月来说已经完全足够了。她从背后拆开一直挂着的草帽,试图戴上遮住自己的脸庞。
走在前面的疏月侧过头,冷淡地说道:“不必戴了,现在雨已经停了。”
可是……澜月想起自己的脸,犹豫挣扎。
疏月却已经走到了前面,见她没有跟上来,眼睛眯了眯,“你怎么了?”
澜月见她无所谓的样子,手指收拢,最后依言没有戴上草帽,就这样跟在了她的后面。
在不远处,崔今音立在侍女撑的伞下,看到疏月捡了个哑女回来。
她眉眼间有些疑惑,“那个人是谁?”
侍女摇摇头,“奴婢不知。”
崔今音往前走了几步,试图去看个究竟,她心里隐隐有些预感,能够让疏月放下身段亲自领走的人,还能有谁?
说起来,她可是十分想念澜月的。
但前方已经戒严,护卫将道路封锁了,不准任何人靠近。
崔今音心中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想,但今日看来是没有机会见到澜月了,以后再想办法吧。
她有些遗憾地带着侍女离开了这里。
澜月低着头,默默无言地跟在疏月身后。
疏月也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她径直带着澜月到了自己御驾面前。
宫人迎上来,看到女皇带了一个女子回来,皆是讶然,但面上都不敢露出,依旧恭敬候驾。
那马车疏阔华丽,车厢也颇高,疏月踩着凳子便能轻而易举上去,但对于澜月来说,她双手无力,便无法借力上去。
澜月踩着小凳,有些无措。而旁边的疏月只是看着,也不让宫人上前帮忙。
宫人和侍卫微微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女皇忽然上前,一把抱起那哑女的腰身,用公主抱的方式将她抱上了马车。
在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马车车帘已经重重垂下,遮住了里面的光景。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下一章激情
第35章 红痕
海棠红的软垫铺在马车座上,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熏香。
澜月被抱到上面,手里的纱帽跌落在地。
她微微睁大眼睛,看着疏月的手径直伸向自己的领口。
疏月低垂眼眸,神情莫名。她穿的是纹饰简单的医徒衣装,素白如三月梨花,因着被雨打shi,质地单薄劣质的衣裳透出里面滑腻白皙的肌肤。
宛如上好的羊脂白玉。
澜月抿着唇,没有抗拒,她的肩膀柔弱,身形纤细,坐在原地,任人摆弄的模样。
疏月感觉心口有股火在幽幽生起,她这分明就是在勾引自己。
澜月想得很简单,她已经完成了父亲交给自己的使命,无愧于家族了。所以她想放纵一下自己,把自己交给疏月,她要如何,便如何……
只要她不嫌弃自己这张面目全非的脸。
疏月慢慢脱下她shi透的外裳,露出内里淡白衫子。正值桃李年华的女子身形发育得很好,虽未经人事,但已经宛如枝头熟透的水蜜桃,该有的绝不逊于已嫁人生子的妇人,纤秾合度,美得令人移不开眼。
疏月的手指慢慢地滑下,最后弯下腰,蹲在她身边,修长的手指托起她那双娇小可爱的双足。
澜月的脚踝纤细,一把可以握住,细腻滑溜,白得像初落在青苔上的细雪。
“你的脚还是这么怕冷。”
疏月淡淡地说道,手指同时合拢住了澜月的脚趾,触手冰冷,还有些shi润。
被她脱下的草鞋被搁在一边,疏月看了一眼,那草鞋也早就shi了。她伸手,直接抓起这做工粗糙破烂的草鞋,就从马车窗扔了出去。
疏月重新阖上车窗,说道:“以后不准再穿这种鞋了。”
澜月坐在软垫上,双足搁在疏月手上,浑身瑟抖,又是激动又是感动。
疏月用丝帕抹干她的脚趾,这才抬头。
澜月偏过头,不让她看自己的脸。
疏月倾身上前,一条手臂撑在她旁边,俯身凝视着她那张纵横交错的脸庞,她用另外一只手慢慢解开澜月的内衫,露出内里的碧色抹胸,白如一抹雪痕。
澜月有些不自在地抬手遮住,却又被疏月按下了,她低低说道:“别动,我帮你检查一下。”
疏月一手扶着她的后颈,将她从软垫上重新抱起,一个转换,她已经坐在位置上,而澜月坐在了她怀里。
澜月濡shi的青丝黏在疏月的胸前,疏月从后面抱住她的腰身,帮她瞧了瞧后背,四肢还有腰身。
还好她身上没有任何伤痕。
疏月最后摸着她的喉咙,手指摩挲。
澜月坐在她膝盖上,想回头看看她,却被她按住了。
澜月抿着唇,感觉到她将下巴搁在了自己肩头,疏月像忽然卸下什么一样,整个人都压在了她身上。
疏月手臂用力,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珍惜无比失而复得的珍宝。
一路无言,澜月没有再动,就这样让疏月抱了一路。
宫廷很快便到了。
宫人们讶然地看着女皇陛下亲自将方才捡回来的女子抱在怀里,一路走向寝殿。
疏月垂下的长发与澜月的青丝缠绕在一起,她将澜月抱在怀抱深处,宽大的袖子完全遮住了澜月的身躯。
澜月将脸埋入姐姐柔软的胸前,不敢动弹,生怕被宫人看到自己这张脸。
女皇的寝殿疏阔大气,十几丈高的烟软纱帘垂下,遮住檀香木梳妆台,以及深处的金丝楠木拔步床。
银制小勾被放下,纱帘如流水散开,澜月被放在了床榻被褥之上。
“你躺在此处别动,我命人给你准备热水和衣裳。”
疏月转身出去,衣摆却被人勾住了,她回过头,摸了摸澜月的头发,“我说完就回来,不走开。”
澜月这才松开手指,她不想独自一人被扔在这空荡荡的陌生的房间里。
外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很快又安静了。疏月果然很快回转回来。
她手里已经多了一件外袍,做工ji,ng致,纹饰繁复,“你先穿我的,待会洗个热水澡,今夜,与我同睡。”
澜月咬着唇,慢慢地点了点头。
“我只准备了一床被子。”疏月忽然说道。
澜月有些错愕地看着她,随即想起了几年前她们同睡一榻的那些日子,那时候是两床被子,各自为界的。
澜月想笑,却又意识到自己笑起来恐怕很难看,于是又忍住笑意,点了点头。
疏月倾身上前,手指拨开澜月脸侧的碎发,怜惜地摸着她的脸庞,“让御医给你瞧瞧。”
澜月又点了点头。
她最爱美了,这一点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在疏月面前没有必要掩饰。
疏月忽然吻住她的喉咙,用舌尖轻轻抵着她受伤的声带之处,万般缱绻,又带着怜惜心疼,吻着这身体最脆弱的部位。
澜月伸出手,抱住了她的肩膀。疏月这般吻着她的喉咙,她有种将自己的命全身心交付给她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两个人都想流泪,想哭泣,想痛哭一场。
澜月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滴落在自己脖颈,她伸出手,轻轻抓住疏月的发丝,绕在自己手指上。
疏月的身子往前倾,直到将她完全压在了柔软的被褥上。
她寻到澜月的唇,不顾一切地吻了上去,澜月抱住她的脖颈,用手腕的力量将她圈在自己怀里,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迎合着。
红纱帐翻浪,长久没有平息。
中途端着热水进来的宫女立在帘帐外面,惊骇之余,完全不敢动弹,最后手指无力,热水洒了一地。
帐子里女皇清淡中带点缱绻的声音传来,“滚出去。”
一句命令,竟也说得情意绵绵。宫人却也照旧恐惧惶恐,匆匆放下幸存的热水之后,几乎是连滚带爬,滚出了这气氛暧昧极致的寝殿。
方才匆忙之余,宫人已经看到了从帐下滑出的雪白手腕,那手腕纤细柔弱,上面分明是几道暧昧红痕,完全可以想见这帐内是如何糜烂而缠绵。
第36章 梳发
瑞脑消金兽,寝殿内垂下的纱帐宛如碧浪涌动,散在地板之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香甜的气味。
疏月低眸,手心是一团凝脂滑玉,白腻得令人眼花缭乱,她伸手,绕过澜月纤细的腰肢,将她双膝并拢,从凌乱的床榻上抱了起来。
澜月其实已经苏醒了,但她不敢对视,只能像个鸵鸟一样,窝在疏月温软的怀抱中。
“洗个澡?”
“嗯。”
澜月的声音来自鼻音,闷声闷气,甜腻软糯,已经让疏月酥软了半颗心。
红木长廊,颜色深得宛如秋日枫叶,旁边栽着几株花树,横斜而生,枝头是几簇开得密密匝匝的小花,叶如翡翠,花似白雪,一团热闹。
疏月手里捧着一叠衣物进来,看到帘幔后面正在沐浴的女子。
花信之年的女子,四肢修长,前胸丰腴,已有几分成熟妩媚,宛如瀑布的满头青丝散在雪白如玉的脊背上,缠绕出妖娆的曲线。
疏月自身后掬起一捧水,水珠从雪白的肩头滚落,蜿蜒出一道水痕,她顺着水痕一路往下,说道:“我帮你洗。”
澜月低着头,像羔羊一样,任凭她为所欲为。
“澜,你怎么可以这么乖。”
疏月忍不住喟叹,抱着她的腰身,又餍足又疼惜。
因为是你,所以才可以献上自己。澜月伸出手指,描摹着面前自己守护了十几年的人的眉眼。
疏月的眉如远山,鼻尖高挺,嘴唇弧度姣好,凝眉的时候有股英气,扬眉的时候却是俊丽的。
此刻沉浸在旖旎中的疏月,又是妩媚诱人的。
她的双腿白皙有力,紧紧缠绕着她的身躯,像攀绕在树上的枝蔓,妖娆又充满力量。
澜月跨坐在她身上,低下头细细密密地吻着疏月的眉眼和唇,她脸上纵横交错的疤痕摩挲着她的肌肤,粗粝而又磨人。疏月从喉间发出一声低吟,再也忍耐不住,手指用力,几乎要将她揉碎在自己怀中。
浴池里的水花已经jian了一朵又一朵。
疏月起身,纱幔露出她雪白的小腿。她弯腰,从池边捡起准备好的衣物,然后重新回去。
她坐在池边,示意澜月到自己面前。
从青碧色抹胸,到内衫,再至外裙,疏月亲手一件件帮她穿上,澜月窝在她怀里,乖得像个孩子。
疏月顺着她的长发,“我帮你梳头,你想要什么发髻?”
忽然想起她已经不能开口说话,疏月心头一恸,怕影响她的情绪,又很快掩饰下去,她故意用一种轻快哄人的语气说道:“就梳个灵蛇髻吧。”
澜月嗯了一声,依旧闷声闷气,很轻。
疏月手执象牙梳回来,澜月便坐在了她的大腿上,裙裾散开,与她的衣袍交叠在一起。
梳子从青丝滑过,疏月手势有些笨拙地梳着,最后用一支步摇固住发髻。
“应该好了。”
澜月抬手摸了摸那刚梳好的发髻,刚刚侧头,这形状别扭的灵蛇髻轰然散开,发尾兜了疏月满脸。
刚刚梳好的发髻就这样消失了。
澜月动了动嘴唇,终究忍不住,趴在疏月身上闷笑起来。
疏月郁闷地往后仰去,双臂放在身后撑着,“看来以后还得多练练。”
澜月抱着她的腰身,腾出一只手,在她绵软的胸口慢吞吞地写道:好。
她的手指绵软温热,惹得疏月又是一阵心悸。
疏月带着澜月用过饭之后,便请来了御医。
一番查诊,御医恭恭敬敬地说道:“姑娘这是被灌了药,手腕经脉挑断,微臣只能尽力修复一二成,至于脸上的疤痕,时间过久,加之当时没有受到很好的调养,恐怕无法很快祛除根尽,微臣只能使之淡去几分,还请陛下宽恕。”
疏月凝着眉,至此也不好责罚什么,“便依你的法子去办,务必将她的身子调养好。”
御医胆战心惊地离去了,疏月重新回到寝殿。
澜月已经躺下,看着她坐在自己身边。
“你好好休养,不急于一时,总能好的。”疏月摸着她的长发,宽慰道。
澜月点点头,她现在回到了避风港湾,心里已经有了安全感。
边塞,一群军士正在月下饮酒。
“那蛮子三天两头来偷ji摸狗,真是烦人。”
“真想c,ao起家伙就去干一场!”
说完又是狠狠饮下一杯酒。
坐在角落里的人忽然淡淡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埋怨一通的男人霍然转过头,不满地瞪着那个发笑的人。
燃烧的柴火映出角落里的那个人,面如冠玉,肤色雪白,俊美得像天上来的神祗。
虽然只是一袭粗糙的下等军士服装,但依旧不掩清贵风姿。
众人一时噤音,怔然地看着对方缓缓起身。
左苍玉抬脚踢翻面前的酒坛,神情淡漠地说道:“与其在这里意气发牢s_ao,不如回去好好练武,将来战场杀敌,才能见真本事。”
意思便是以他们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与蛮夷对抗。
“你……”有人撩起袖子便要干架,却被人拦住了。
“算了算了。”因为他们知道,打不过眼前这个人的。
左苍玉冷笑了一声,转身回到自己的军帐。
帐内没有烛火,幽暗一片。
左苍玉拉过冰冷僵硬的棉被,摸到里面已经结块的棉花,顿时又索然无味,将被子移到身下,直接双手枕在后脑勺躺在了上面。
她忽然想起什么,翻身从床板下面摸出一小瓷瓶。
这瓷瓶晶莹剔透,可以清晰看到养在里面的一条蛊。
左苍玉眯起眼睛,凑近又细细看了一遍。这条公蛊躁动不安,尾巴隐隐浮现一抹血色。
左苍玉蓦地手指用力,唇色已然苍白,后背滑下一阵冷汗,心中又大痛,伏在床边,急促地呼吸了一阵。
她勉强压下内心翻涌的悸痛,不想再看因为种在女子体内引起情欲而变得躁动的蛊虫。
有一瞬间,她心里涌起了毁天灭地的冲动。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甜不过一章,没错了。
第37章 心头血
塞北寒风凛冽,左苍玉撩起军帐藏青色门帘,迎面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雪花。
大雪茫茫,天地冷得宛如凝成的冰块。
左苍玉手腕上绑着一条蟒皮长鞭,接过面前长官递来的一盏温酒,仰起头一口饮尽,随即将酒盏一掷在地。
烟青色瓷碗碎裂在雪地上,碎成一朵花。
“打下那片蛮地,献给女皇陛下,公子定能将功赎罪,拿回属于自己的荣光。”那年轻的长官曾经是左苍玉的幕僚之一,他很敬佩这位年纪与自己相差不了多少的侯爷手腕。
左苍玉眼睛微眯,淡然道:“不必如此,我会让她亲赴边疆一趟。”
扔下这句话之后,左苍玉便踩着马磴子翻身爬上了马背,一队轻骑,驰入漫漫无边的大雪之中,任凭风雪模糊了自己的身影。
澜月这几日都在喝药,依照御医的药方慢慢调养身体。
她现在已经勉强可以拿起筷子吃饭了,只是依旧不能写字绣花弹琴。疏月怕她一个人过于孤单,下朝之后便让她在书房等着自己,又命人种了许多她喜欢的花卉。
这日,疏月照例下朝过来,远远的就看到澜月穿着一袭淡蓝色宫裙坐在花阶上,膝盖上搁着一本翻开的书册。
澜月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抬头看向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风吹落枝头的花瓣,疏月几乎是穿过一片飞舞的花瓣,来到了她的面前。
澜月搁下书册,从花阶上起身,勾住疏月的手指,与她一同进入书房。
书案上摆着一瓶刚刚cha好的花,大朵的牡丹花颜色浓丽,富丽堂皇。
疏月坐下来,案头已经摆满了新的奏疏。
原本由书吏女官负责的活都交给了澜月,分批摆好。
这日疏月却不打算让她做这份活了,“澜,你坐在窗边继续看书吧。”
澜月困惑地看着她,指了指那满满当当的文书,这么多,她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
疏月低咳了一声,不敢告诉她,今日早朝上有大臣上呈了谏言。
宫廷中忽然多了一位来历不明的哑女,与女皇朝夕相处,同起同坐,这已经引起了众人非议和不满。
澜月隐隐猜到了什么,神情黯然下去,乖顺地坐在窗边的位置上,却已经看不进去一个字了。
熟悉的气息笼罩而来,疏月坐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指。
“澜,不用理会他们。这日子是我们过的,不是他们。”
疏月眉眼认真,为面前的人抹去眼角的泪滴。
澜月点了点头,在疏月倾身过来的时候,她心口忽然一抽。
澜月没有在意,其实每次与疏月亲昵的时候,心口都会突然来这么一下。起初她并没有察觉,后来这痛意越来越严重,她已经无法完全忽视,但也没有放在心上。
就在情深意浓之际,澜月忽然推开,弯腰吐出了一口心头血。
这口血艳丽惨红,触目惊心。
疏月扶住她的手背,面色惊惶,“澜,你怎么了?”
澜月唯有摇摇头,表示无碍,但她自己也知道瞒不了多久了。
知道疏月要去请御医,澜月连忙拉住她,严肃着一张脸摇了摇头。
疏月凝视着她那张纵横交错的脸,忽然发现那些疤痕颜色愈发浓郁了,她伸出手指,摩挲着澜的脸庞,语气沉痛,“是左苍玉,是不是?是他把你害成这样。”
澜月仰起脸,望着她,想起左苍玉曾经醉倒在自己眼前的模样,你可知道,这位左侯爷也是位女子,她爱着你,爱到了如痴如魔的地步。
澜月不想疏月去找左苍玉,这样的话,左苍玉目的就达成了。
“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左苍玉关着你的那两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疏月终于忍不住,问出了一直萦绕心头的困惑。
她捉住澜月的手指,将它放在自己胸前,示意她可以一笔一划写出来告诉自己。
澜月的手指抖得很厉害,她不想写,甚至不想回忆左苍玉那张脸,或是清冷,或是痴迷,或是绝望,或是冷酷,或是残忍。
这两年,她几乎见证了左苍玉所有的情绪,知道这个隐藏身份的人爱得多么隐忍多么痴狂,她跟自己一样,爱着眼前的女人,甚至并不比她的爱少一分。
澜月恨左苍玉,恨得一想起来骨头都生疼,但她却无法跟疏月倾诉,因为那也是一个爱着疏月的人啊。
澜月动了动嘴唇,依旧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最后她含着泪,在疏月手心上,手指无力地划来几下,写下几个字:你不明白的。
疏月有一瞬间很失望。
入夜之后,澜月沉默地看着对面的人。
疏月没有像以前那样哄着她睡觉,满脸心事,怏怏不乐地靠在床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