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4

    这么一想通,杨玉庭便命金袍卫将东西送到了小公主的宫中,而后便十分开心的找乐正颍邀功去了。
    就在他和乐正颍说着,“我就说嘛,这么悠闲的一定不是我南门的人,而且还认识林梦蝶,那铁定就是小公主了。”
    他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没有找错人时,小公主却看着那个小礼盒皱起了眉头。
    她想起了那张太过熟悉的脸,又想起了对方最后说的话,禤景宁十分纠结要不要将东西往长姐那边送。
    乐正溯,是一个说道做到的人。能差人找到她这里,也挺不容易的。但令她担忧的是,乐正溯都能透过这个找到她,那么其他人是不会更加聪明一点,在昨夜早就发现了女皇的踪迹。
    想到这点,小公主有些后怕,自己的提议有些胡闹了。
    小公主咬着下唇,视线一点一点扫过礼盒里满满当当一格又一格的点心,刻着戢武的匕首,最终将目光停在摊在桌面上那寥寥几语的感谢信上。
    “小小薄礼,不成敬意。蒙君大恩,特此致谢。祝君身体康泰,新年安好。”
    怎么看,都是一个很实在的人,而且,也不像别有所图。更何况,皇姐也很喜欢收集兵器吧。
    这么一波三折的,小公主将钟离朔的年礼放在了女皇的案台上。
    “就是这么一回事了,皇姐,乐正溯一片好意,你就收下吧。”望着还在处理国政的皇姐,禤景宁一脸期待地说道。
    女皇抬头,看着那一盒一盒抽出来的小点心,意外地发现都是符合自己口味的吃食。待目光落在那把匕首之上时,女皇那双明亮的双眸甚至还闪动了一下。
    女皇将视线停在那张摊开的信纸上,少年清俊的有力的字迹落在上面,十分漂亮。
    见字如面,在刹那之间她竟然想到了鱼龙阁上的惊鸿一瞥。
    是个很漂亮的人,女皇想,就和殿下一样漂亮。
    鬼使神差的,女皇说道:“那便收下吧。”她命侍人将那把匕首和少年的信纸收进自己的库房里,欲要继续处理政务。
    朝晖殿的地龙很暖,暖到女皇想起了昭帝孱弱的背影。她停了一瞬,似乎听到那张温润的脸在她耳边轻轻说道:“这是什么曲子,朕也欢喜。”
    而后,女皇抬头,看向还没有离开的小公主说道:“宁儿,你知道林梦蝶的那首曲子叫做什么吗?”
    她看着妹妹,说道:“托人将曲谱买下来,回赠给那个小孩。”这世上还有一个和殿下一样爱好尺八长得相似的人,也挺好。
    于是落在女皇眼中的,便是小公主一脸错愕的模样。
    第16章
    “皇姐的意思是预备回赠曲谱?”小公主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一脸复杂地说道:“您现在给人家讨曲谱,这合适吗?”
    “合适的。”女皇点点头,一脸地理所当然。小公主心想,乐正溯长得那么像太子,而长姐此刻又在相看着大婚的对象,长姐心里就真的没有一点想法吗?
    公主既希望女皇看着那张脸能想起太子,却又期盼着她能挑一个和太子毫无相关的人。哪怕是相似,也只是相似,只会让人想起太子存在过的痕迹。若是长姐真有情,会不会更加伤怀。
    公主心中百转千回,最终只咬住下唇,说道:“那我便以公主府的名义给她送过去,这样可好?”
    “自然如此。”女皇心里也是这个想法,毕竟在那个孩子眼里,只是为了履行诺言罢了。加之对方又是乐正颍的妹妹,她给小妹妹送点礼物在允许的范围内。
    听到这句回答,小公主终于松了一口气。从这句话里,她就琢磨出了她姐姐还真没什么心思。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姐姐在某方面是个心思简单的人,也许是她有足够强大的力量能够一力降十会,又或者是朝堂上日夜都在经历的y险诡诈,让她对着某些人的时候只想保留一份简单的心意。
    帮人送礼却得到皇姐一个新任务的小公主,返回了公主府。她预备过了元宵,弘文馆开学之后,亲自登门拜访林梦蝶。毕竟皇姐没有说什么时候送给乐正溯,那么只要送了不管早晚都没有问题的。
    午膳过后,送走了小公主的女皇继续处理政务。自登基起,女皇勤恳努力,无论年节,日以继日都在为了国政c,ao劳。即便有身体抱恙的时候,也从来没有缺过早朝。
    早朝过后,她将六部尚书和枢密院的大人留下,解决昨日下午批阅奏折出现的难题。午饭过后,开始处理成打的奏折。到了傍晚,女皇领着侍人到西宫的校场骑马s,he箭。沐浴更衣,再夜读,到了午夜才熄灯睡下。
    她的勤勉,三年里在国中已被百姓熟知。勤政爱民的女皇,将朝廷组建得越发稳妥,正因如此,甚少有官员会轻视她。
    当然,也偶有休息的时候。在有空闲的日子,女皇会携着苏彦卿统领和乐正颍大人前往京郊,查看春耕秋收的情况。或许再过几年,朝廷更强盛的时候,女皇还会乘船自源州而下,视察两江岸边的民生。
    宫人们对于女皇的勤勉都很敬佩,敬佩之余都有些心疼。心疼女皇的宫人们,也和大臣们一样,希望女皇也有个知冷知热的人,而不是还惦记着已经死去的昭帝。
    于是在那些个传言中最炙手可热的知心人——云中王钟离幕,在午后前来拜访陛下时,宫人们都兴奋了起来。
    内廷侍人禀报云中王求见时,女皇恰好正在批复中州刺史崔健向兵部申请调拨武器的奏折。因着中州的天气,武器容易损坏,每年都会申请一批。
    听到侍人的声音,女皇还有些诧异。这大过年的,云中王不去找景安,到她来这里干什么。莫不是来请旨赐婚,先头话说不急,怎地第二天就来了。
    女皇放下了手中的朱笔,对着侍人说道,“召他进来。”
    得到了应允的云中王,跟在侍人的身后,步履匆匆地踏入了朝晖殿。他一进来,女皇便放下了手上的政务,抬眼去看他。
    高大俊朗面容白皙的青年穿着王服,束着一丝不苟的玉冠,站在殿下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言道:“臣钟离幕参见陛下。”
    在禤景宸的印象里,云中王是一个活泼朝气又有些莽撞的少年,与殿下的看似风流却异常文静相比,云中王有着所有少年人都有的模样。不知从哪一日起,那个活泼的少年变成了这幅翩翩贵公子的样子。
    前朝刺帝时期,中州王谋反,牵连了好一波钟离皇族,到最后,皇室只剩下刺帝一脉,以及云中王的幼子钟离幕。钟离幕与昭帝乃是同宗的兄弟,在钟离幕被送到弘文馆之前,他们曾在一起待了四年。加之老云中王的对昭帝的抚养,对于这个仅剩的弟弟,昭帝多有照顾。
    也因此,禤景宸登基之后并没有依照钟离幕和大臣的意思,没有削掉他的王位,仍旧让他做那个无忧无虑的云中王。
    却不想到,这个弟弟竟然和自己的妹妹看对眼了。
    两情相悦,自然是好事。女皇也不会为难他们,只开门见山说道:“三木可是为了平安而来?”
    钟离幕抬头,看向了女皇。那张轮廓分明十分英俊的脸上带着一丝焦灼,但听到了女皇这句话,钟离幕脸上却出现了一丝错愕。
    注意到这一点的女皇,眉头微拧,言道:“不是为了和平安的婚事,难道你还有别的事情来找朕?”
    并不愚钝的钟离幕很快反应过来,女皇已然知道他与长公主的事情,他楞了一下,回道:“想来陛下已然知道臣与公主的事情,臣心悦公主,的确想诚心求娶。但今日,臣并不是为了这件事而来。”
    “哦,那还有何事,会让你这大年初一的就迫不及待入宫见朕。”而且,神色还如此焦灼不安。
    钟离幕看了四下,候在女皇身边的侍人皆垂首躬身,充耳不闻。他犹豫了片刻,言道:“此乃私事,与陛下有关,陛下可否屏退宫人,听臣一言。”
    女皇打量着他的神色,在他越发不安的神情了起了好奇心。于是她屏退了侍人,只余她与钟离幕留在这空荡的朝晖殿中。
    厚重的殿门被关上,原本明亮的朝晖殿变得晦暗。女皇坐在案前,看着站在台阶前的钟离幕撩起了衣袍,朝她行了一个跪拜大礼。
    早在前楚,朝拜皇帝已不用如此大礼。云中王的姿态令女皇皱紧眉头,问道:“为何行如此大礼?”
    “陛下。”钟离幕抬头,仰望着案前的女皇,一字一句言道:“接下来还望陛下容臣逾越,此事与前朝昭帝有关。”
    “微臣怀疑,昭帝在殉国前已遭人谋害。”
    不知道是不是朝晖殿太空旷的缘故,乍一听见那个谥号,女皇还有些愣神,而钟离幕话里的意思,更让女皇觉得失真。
    “你说什么?”女皇又问了一遍,像是不敢相信钟离幕的话一样,“再说一遍。”
    “陛下,微臣怀疑,昭帝本可以北上,却因早知自己命不久矣,而选择了自尽。”钟离幕的声音听起来过于冷静,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言道:“敢问陛下,可还记得,在您北上之前的那个冬天,昭帝曾因为偶感风寒,卧病在床,有段时间还咯血,掌心甚至出现了类似于夏蝉的血纹。”
    女皇已经许久未曾听到有人在她面前提起殿下了,却不曾想,新的一年开始,竟然有人开始说她的事情,还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她当然记得那个冬天,那是禤景宸来到源州城后,所经历的最寒冷的一个冬天。那一年,全国暴雪,北方的蛮族虎视眈眈,被暴雪冻得最严重的两州等着赈灾。内忧外患之下,她与陛下终于决定不再隐忍,连斩了两州刺史。这一次雷厉风行,暴露了积攒已久的实力,终于整顿了朝纲,安稳了局势。
    但没有多久,陛下就因为过度c,ao劳,一病不起。自成亲之后,禤景宸便知道太子的身体不算太好,那副打娘胎便落下病根的身体,一到入秋便会着凉。
    成亲多年,禤景宸对于钟离朔会生病已习以为常。
    只是那个冬天,钟离朔睡得太久了,甚少有清醒的时候,全身还时常一阵一阵的起红疹。不只是手掌,全身都是夏蝉一样的红纹。
    医工们没有见过这种类型的疹纹,但按照常理应当是普通的荨麻疹。于是照着这样的医治下,陛下果然日渐好了起来。到了春天,已经与平时无异。
    禤景宸至今还记得陛下喝药的模样,那一碗又一碗的黑色药汁,陛下眉头都不皱只当喝水一般喝了下去。甚至某一日,陛下还捧着碗说道:“朕与病就靠着这药汁缠绵不休,说不定就这么喝着,朕能长命百岁呢。”
    她想活着,活到百岁。待到陛下病好之后,禤景宸也在想,就陛下这么个心态,也许还真能活到百岁。可惜第二年的夏天,陛下就走了。
    原来一生,会是这么的短。
    女皇的思绪被拉远,最终将视线落回钟离幕的身上,问道:“为什么会突然与朕说起这个。”难道,有什么事在那个冬天里,被她们漏下了吗?
    “因为微臣,在不久之前,又一次见到那个特别的血纹,就在臣的侍卫身上,和昭帝那时出现的血纹一模一样。” 钟离幕咬着牙,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一样,言道:“入冬之时,臣与侍卫曾深入南疆围猎,遭遇了袭击。那个侍卫替我挡了一剑,之后便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七日之后,全身出现了那样的血纹。”
    “微臣寻到了刺杀之人,乃是南疆深处的黑虎垌,因为僰人的交易问题与云州官府起了争执,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要将微臣绑了去拿做谈判的交易。”
    “臣遇袭之事,早前已上了折子给陛下。”
    “只是,在微臣将黑虎垌的贼人抓起来之后,却得知了意料之外的消息。”
    “他们垌里的巫女说我已经中了她的血蛊,如若不放了他们族人,便会在次年夏天的最后一日暴毙而亡。”
    “那蛊毒入时,流经全身,抽走ji,ng力,使得全身血液燥热,出现蝉纹。随着天气间暖,日渐长大,在夏天褪去之时,蝉蛊已活到极致,盛衰而死。”
    “臣本不信,却因想到了昭帝,去到了南疆,与南疆王求证此事,确有其实。且还从南疆王口中知道了一件秘闻,昭帝在陛下北上期间,曾派人到南疆,寻医问药。”
    “拜访南疆王的是一位金袍卫和一位医工。臣便派人去寻这两人求证,就在今日中午,臣收到了一份来自南疆的传书。”
    “真的有那两个人。昭帝……昭帝……知道自己中了蛊毒,那个小医工前去南疆配药,还没回来源州就乱了。此后,深知宫廷秘闻的医工便隐在南疆,不再回来。”
    终究还是维持不了那副贵公子的模样,钟离幕双眼通红含着泪哽咽道:“臣,臣已怀疑,不,已经证实,昭帝……昭帝……皇姐,皇姐早在源州城破前便被人下了蛊,她本应该活着和我们一起北上。驻守皇城的金袍卫都逃了一部分出来,她没有理由留在那里。她那么惜命,那么想活着,怎么会没有选择活下去。”
    第17章
    朝晖殿一片寂寂,有什么掏空了心脏,心跳随着体温骤降,仿若坠入了无底的深渊里。女皇听着钟离幕的说辞,只觉得十分寒冷。
    对啊,她何尝未曾想过,若是陛下没有选择以身殉国,那么她们现在还会在一起。入夏时节的暴雨,令整个宛州都颗粒无收,加之上年的暴雪,成为了某些人的可趁之机。趁着大军北上之际,仅有金袍卫的帝都抵挡不了一州的兵马,最终被叛军夺得源州城。
    叛乱来得很突然,瞬间烧成了燎原大火,卷向了楚国的中部各州。翾景宸及时地派遣了援军,却被阻挡在凉水岸边。就是这么一次拖延,她再也见不到钟离朔。
    她甚至连一点关于钟离朔的东西都没有留下,钟离朔的一切都随着那场大火消失殆尽。
    如果陛下没有殉国,按照当时金袍卫的兵力,一定有能力将她护送到凉水岸边,她们还会再次重逢。为什么要殉国呢?死亡,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翾景宸敬佩身为帝王的钟离朔死守家国的气概,却又渴望着她们能在忍辱负重中重逢。
    直到将溯北的蛮族驱逐出澜州境内,从苏彦卿手中接过传国玉玺,将家国夺回来,她才开始接受昭帝已经不在的事实。
    让禤景宸接受死亡并不是一件难事,因为她的父亲,母亲,她的姑母,都死在了战场上。死亡对于将士来说,在战场上是稀疏平常之事。
    因为就算你再怎么哭泣哀嚎,回不来的人永远不会回来。
    所以禤景宸没有哭,她扛下了昭帝留下来的江山,扛下了她的志愿,肩负起了一切。
    可她却没有想过,原来钟离朔并不是不想活着,而是没办法活下去了。
    禤景宸坐在龙椅上,望着台阶下忍泪哽咽的钟离幕,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问道:“信呢?”
    “臣……臣已经带过来了。”钟离幕抬手擦了一下眼泪,从袖口巍巍颤颤地掏出了一封简书。
    禤景宸自案后走出来,伸手接过书信,急急忙忙地拆开来看。钟离幕抹着眼泪,仰头去看她看似镇静却颤抖的身躯,哭着说道:“臣已命人将那两位从南疆带回,不过半月便能到源州,皇姐的密令就在她们的手中,届时陛下自可知道臣说的是真是假。”
    钟离幕看着眼前虽然不高大却挺拔坚韧如青松的女子,俯身行礼跪拜大礼,涕泪四流,“陛下,不……皇嫂,皇姐是被人害死的,我虽知晓她故去已久,但是谋害帝王此等大罪,绝对不能姑息。”
    “臣弟在这里求你,能为皇姐找出谋逆。”
    “她走的太早了。”
    钟离幕早先在家中已哭了一场,此刻再提,既悲愤又伤心。禤景宸仔细看着那封书信,心早就揪成了一片。
    是啊,若是钟离朔在死前没有经历此等事,是否会选择北上,一切还有再开始的时候。
    可她如今都不在了,她没有选择,有些人把她选择的权利都剥夺了。
    禤景宸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中的书信狠狠地握紧,听到自己极为冷静的说道:“此事,还有谁知道?”
    “除了微臣,还有那两个人,以及南疆王,再无人知晓。”他甚至没有告诉平安公主,因为他知道这件事只有女皇才能做主。
    谋害帝王,这是何等大罪,暗地里又藏着怎样的y谋诡计呢。
    这件事,不单单是昭帝之死那么简单的事情,还有可能颠覆朝纲。
    “朕晓得了,待那两人来到源州,你便带人见我。这件事,朕亲自询问。”禤景宸捏紧了手指,脸色苍白,“朕……”
    话说一半,禤景宸已无法再继续说下去。泪水不知何时淌满面颊,她怕自己开口,便会泣不成声。
    禤景宸知道她走了的时候没有哭,在她离开的第七天时没有哭,将她的衣冠送入帝陵时没有哭,想念她的时候没有哭。
    禤景宸以为自己的眼泪早在父母亲走之后,见过了那么多战场上的死亡之后,已经流干。她早已习惯死亡,麻木到为了生命的离去连落泪都做不到。却不曾想,会有失态到语不成调的一天。
    是在惋惜吧,还是在懊悔呢,或者是恨。
    没有一直守在钟离朔身边。
    帝陵多冷啊,那么怕冷的一个人肯定不想躺在里面,所以才会选择用一场大火的温暖结束自己的一生。
    禤景宸想,如果是她亲自带兵回援,钟离朔会不会就不用选择自焚殉国。
    如果她告诉钟离朔,愿意陪她在一起取暖,钟离朔会不会愿意等着她一起葬入帝陵。
    而不是如今这般,百年之后,帝陵只有她的躯体陪着昭帝的衣冠。
    禤景宸抬手掩面,捏紧了手中的信纸,背对着钟离幕,将往事过了一遍。跪在地上的钟离幕,仰头去看她的背影,看她挺拔的身躯茕茕孑立,形只单影,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涌上了心头。
    到此刻他这才明白,这件事女皇一定会彻查,不但是为了国政,更多的是为了皇姐。
    皇嫂心中,是有皇姐的。如果皇姐泉下有知,一定会很开心。
    哭成泪人的钟离幕抹掉了眼泪,开始低声抽泣。
    待淋漓尽致的哭过一场之后,终于将积攒已久的秘密说出来的钟离幕离开了朝晖殿。昭帝之死另有谜题,这是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令钟离朔没有想到的是,她死前没有ji,ng力去彻查的事情,在这一年的开始里,被皇后接手,继续查了下去。
    将一切都当做重头来过的钟离朔在自焚的时候已经忘掉了这件事情,反正无论是谁要害她,她终究还是死了。而今,皇后已坐稳江山,如今的局势,已不是乱臣贼子能更改的。
    她享受着乐正溯新生的一切,也要面对着乐正溯要面对的一切。她要念乐正溯的书,会乐正溯喜欢的画,会乐正溯写的字,还要找尽借口掩饰自己会的东西。
    因此再醒过来之后,她就练了好一段时间的书法和绘画,力求能和乐正溯的不分彼此。而自己喜欢的事情,就要周折进行了。
    比如吹奏尺八,先是将笛子,再是萧等管制乐器一一学过之后,钟离朔这才在家中吹起了尺八。
    即便皇后禁了尺八,但在家中吹奏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最近几日,在家中吹奏尺八之后,她的长姐总是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在自家园中吹奏尺八被长姐看了好几次之后,这一日中午,再遇到长姐,钟离朔很是坦然地看了回去。
    好半响,终于还是长姐先开口,犹豫了半天才问:“溯为何喜欢尺八。”
    原来是这个问题嘛,为什么喜欢,那当然是:“其音苍凉辽阔,又宁静深远,溯觉得它能让人觉得自由。”
    尺八,是个能让人觉得自由的乐器。高亢的曲子宛若雄鹰展翅,自由翱翔。幼年时居于深宫,她就坐在高大宫墙旁的矮树下,吹奏着尺八,希望她的人能和尺八的声音一样飞出宫墙。
    飞到,一个永远没有禁锢的世界。
    可她的身躯没有自由,至死都被困在宫墙之中。
    身躯能被困,但心不能。上一世里,她的心终究还是和她的尺八之音一般,在楚国九州畅游。
    钟离朔这一生里,都在努力做一个自由的有尊严的人,这就是她为什么独爱尺八的缘故。
    听到钟离朔这般回复,乐正颍点点头,言道:“是这般道理,溯喜欢那便罢了。”原本还想阻拦乐正溯跟昭帝喜欢同一件乐器的乐正颍最终选择了放弃。
    算了,反正是在家中吹,听起来也就日渐熟练,溯喜欢就行了。待女皇选出皇夫,溯爱吹就吹吧。
    “嗯。”钟离朔点点头,应承的很快。
    “对了,还有一事。”乐正颍轻咳一声,轻声说道:“你可是问了母亲能否到郊外泡温泉?”
    “问了,母亲说我身体还不太好,不让我去。”钟离朔点点头,想到乐正溯母亲那个让人没办法说不的温柔眼神,心下只叹可惜。
    哎,她是真的想出门走走的。
    “你要真想去,那愿不愿意跟姐姐一起走。”乐正颍看着一脸朝气的少年郎,笑着说道:“今日正好有同僚约我去梅花庄泡温泉,到时溯也一起来吧。”
    “真的方便让我跟着去吗?”钟离朔眼里满满都是惊喜,她黑白分明的双眼闪烁的光芒令乐正颍也跟着开心了起来。
    “自然能的。”乐正颍笑了,又说道:“正月初八我们就一起去,母亲不会知道的。”
    “嗯,溯多谢长姐。”钟离朔拱手行礼,一脸的阳光灿烂。
    只是听到正月初八时,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了心头。正月初八啊,一个十分特殊的日子,那是身为昭帝的自己,来到这世间的那一天。
    第18章
    很快,便到了正月初八,也就是大庆官员休假的最后一日。乐正颍携着钟离朔与一群好友到郊外的梅花庄泡温泉。
    源州城不仅是帝都,更是温泉之都。在郊外,随处可以找到泡温泉的馆子。甚至因为帝宫位置特殊,前楚中元帝时期还曾建了一座温泉宫,专门供皇帝与后妃使用。
    而梅花庄,则是源州城最为大的一座温泉庄子。因为在各个温泉池旁,有大片的梅林,故而取名叫做梅花庄。
    就在大片的梅林之后,便是太一门的太一观。
    楚国尚巫,信奉东皇,尊国君为东皇的化身,奉太一门为国教。太一道人入朝,便在监天司任职。监天司观星运,卜吉凶,测农时,乃是国中十分重要而又特殊的一司。
    每逢大事,或国策不决时,必令监天司测算。甚至于,楚国的许多任帝王与皇后,都是应监天司的测算登基的。
    监天司的太一道人,担任的官职皆是司命。其中,监天司之首称之为大司命,其副职往往由下一任大司命担任,谓之少司命。
    在东皇的传说里,大少司命分管生死,乃是平齐的两职,却又相辅相成。而在监天司中,两位的职责也和传说中差不都。大司命测凶,少司命算吉。大司命渡已死之人,少司命将新生迎来世间。
    因着太一门的的特殊意义,加之传闻少司命有送子的职能,年节期间,前往太一门的人络绎不绝。前去太一门,必要经过梅花庄门前的大道,走过梅林,走好远才能到太一观。
    故而初八这一日,前往梅花庄的钟离朔差点就堵在了梅花庄门口。好在这片乃是国教重地,来者都很规矩守礼不敢逾越,只顿了一会,便进入了梅花庄。
    正值春寒,梅花开遍的时节。钟离朔一路走来,已在路旁看遍了梅花。白的,粉的,开得漫山遍野都是。却不曾想,入到庄子里,还是满目粉白之色。
    蒸腾的水汽中,片片粉白处处皆是,美的宛若仙境。钟离朔感受着属于着春寒之时的暖意,跟在乐正颍身后在侍者的带领下进到雅间。
    乐正颍今日应的是兵部的邀约,和同僚一起来此一聚。随行的还有各位同僚的家眷,因此乐正颍带着钟离朔来此并无不妥。
    兵部包下了两处温泉池,男女分开。钟离朔与长姐的同僚们一一见礼之后,随着长姐的脚步步入了女浴。
    却不曾想,经过长廊之时,遇到了杨玉庭。跟在他身边的,还有一脸笑眯眯的崔健。
    杨玉庭一见乐正颍,便开心地打起招呼,言道:“怎地你今天也到这里来了,还带上你弟弟。嘿,小弟弟,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的。”钟离朔朝他拱手行礼,说道:“上次的事情,多谢杨大人了。”这一看到杨玉庭,钟离朔就想到对方给她的口信,说是人已经找到,却不是南门的金袍卫,而是景明公主府的一个护卫大人。钟离朔自然是知道,皇后本来就不再南门,却不曾想杨玉庭却找到景宁那里去了。
    算了,随缘吧。皇后要是能收到就最好,要是没收下,那就等以后吧。
    但是别人朝她伸出援手,钟离朔还是真心实意的感谢。因此看到杨玉庭的时候,钟离朔笑得很是轻快。她朝着杨玉庭施了一礼,扭头看向了一旁的崔健,这一看,有些愣住了。
    这人,有些眼熟。
    钟离朔想了想,终于想起来这是她回宫那一年的文武状元,名字叫做崔健。皇后说的,栋梁之才。只是,怎几年不见,这人瘦了那么多。毕竟钟离朔第一次见他时,他长得可真是人如其名。
    钟离朔在打量着崔健,却不知崔健也在看她。崔健看了她一眼,又扭头看向乐正颍,忽而一笑:“都说宛州出美人,苏老夫人当年便是宛州第一美人。而后有了乐正夫人,乐正夫人亦是美。我本以为见着阿颍便晓得当年令哀帝倾国之颜是何等模样,却不曾想这美还有第二份。你是阿颍的弟弟?叫溯对吗?”
    苏老夫人便是乐正溯的外祖母,钟离朔祖母的胞妹。有底蕴的家族,都曾听过宛州双姝的绝色倾城。哀帝好美色,便朝宛州苏家求娶,于是双姝一嫁给了哀帝,一嫁给了澜州禤氏。
    那个澜州禤氏,便是禤景宸的禤,是皇后的亲族。算起来,乐正颍和禤景宸是表姐妹关系,乐正颍和钟离朔也是正儿八经的隔代表姐妹关系。因此,禤景宸和钟离朔也可互称表姐妹。
    以前还没有怎么计较,今日听崔健这么一说,钟离朔这才想起来,原来自己和皇后也是沾亲带故的。
    崔健这句话,是在夸她长得好看?
    钟离朔对自己的样貌并不太在意,无论美丑都只是一副皮囊,重要的是皮囊之下那颗心。有些皮囊ji,ng致漂亮,揭开之后流脓生疮。有些皮囊布满世间沧桑,可一靠近便闻到透骨而出的芬芳。
    但被人夸奖还是很开心的,只是这句话怎么那么耳熟。哦,钟离朔想起来了,她第一次见崔健的时候,崔健还在弘文馆编书,被弘文馆的美食养成了一个大胖子。
    她诚心相招,字字肺腑,崔健最终说了一句:“都说宛妃当年倾城倾国,今日得见陛下,便知世人所说不假。陛下圆我一梦,臣便为陛下作牛马驱使。”
    她这才知道,这位崔大人其实是个画痴,于是昭帝就这么的,被这位崔大人求着画了一幅画。
    那大概是,昭帝留在世间唯一的画像。
    那么这一次,初次见面就夸人的崔健大人,又想搞什么鬼?她才不要又坐在案前一动不动好几个时辰了。
    熟知好友什么脾x_i,ng的杨玉庭呸了崔健,“你可得了吧,你这一见好看的脸就走不动道。上次还骗阿颍让你作画,这次还想骗小弟弟。弟弟你可别上当,这位崔叔叔,没啥爱好,就喜欢给人画画,特别是好看的人。他极其看脸,你若是不想一动不动好几个时辰,可离他远点。”就上一次,杨玉庭还差点被他药倒,穿上女装被画下来。
    钟离朔自然是知道崔健的毛病,只一笑回道:“是,在下乐正溯,敢问大人……”
    “是中州刺史崔健大人。”乐正颖在一旁补充道。
    “见过崔大人。”钟离朔拱手行礼,半点不失礼数。
    崔健心里只叹可惜,这么好的少年郎,应该定格在他的画上,被好好的封存,令后人知晓。
    但崔健还是不死心,问道:“不用那么客气,我与你长姐乃是之交好友,你若是愿意可否……”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乐正颍打断,“崔大人,今日见着你,我忽然想起一事,昨日到衙署,看到陛下已批复你的奏章了。”
    “陛下可是同意了?”
    “中州年年潮shi,武器耗损很大,每年皆如此,各地都耗不起,还望中州能找出有效之法,减少耗损。”乐正颍一本正经地说着公事,显然是不想崔健缠着钟离朔了。
    “好说好说。”识趣的崔健打了个哈哈,将话题继续了下去。
    他们三人聊了一会,便各自离去。走之前,杨玉庭看到跟着乐正颍身后的钟离朔,急忙忙地喊:“弟弟,那是女浴,你要跟你姐姐一起进去吗?你都多大了,还跟女子处在一块。”
    钟离朔心下一叹,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位杨副统领某方面迟钝得很。而乐正颍理都没理他,带着钟离朔直接走了。
    没头没脑的杨玉庭被崔健拍了一下脑袋,说道:“玉庭,你这眼神越发不好了,那可不是弟弟,是妹妹。”
    “啊?”
    “阿溯身子不太好,镇北侯夫妇为了将她养活,听了前朝大司命的话,将她当做男孩抚养长大,就连户部上的也是男丁。”这事,源州城想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乐正家有个肖似昭帝的小公子,只可惜小公子是女儿身,不然乐正家君位可期。
    崔健以前觉得,谁当皇帝对他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直到他发现不好的帝王会让世间美景骤减,他便觉得一个安稳的江山其实很重要。
    现在的皇帝很好,如果能一直太平下去会更好。
    崔健拢着袖子,与杨玉庭并肩走过长廊,望着满目的梅花,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世间,花有相似人不尽同。可是他今日里,却好像看到了一个相同的人。
    当那个少年站在他的面前时,她的姿态,她的眼神,像极了那个羸弱却坚韧的年轻帝王。
    初时,他只是在刁难着那位一脸求贤若渴的皇帝,却不曾想,会心甘情愿为着盛世而尽了一份努力。大概是,皇帝的眼睛太过真挚,让人没办法拒绝。
    “崔先生既然喜欢作画,何不用江山来作,亲自绘一副太平盛世的美景呢?”
    就是为了这一句话的胸襟,崔健至今觉得有所作为是个很好的选择。
    只是很可惜,他只给皇帝绘了一副画。此后再怎么画,都画不出皇帝眼中活着的神采。
    偶遇故人的钟离朔早就没有了此前的新鲜感,此刻她满心思都在温泉上面。待终于浸在温暖的泉水时,钟离朔觉得一派轻盈。只可惜她开心得太早,不过半个时辰,她就被泉水熏晕了脑袋。
    不得已的,她只好听了长姐的意思,从水中起来,穿好衣袍,朝着屋外走去。
    穿过梅花庄,便来到庄后无尽的梅林。三两行人并肩而行,落英缤纷,好一幅美景。
    钟离朔沿着小径走,走着走着就走远了,不知不觉远离喧嚣,来到了太一观下,某一处不知名之地。待到反应过来时,才惊觉自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不过没关系,太一观她早些年前来了几次,只要沿着太一观的方向走,一定能回去的。
    完全不担心的钟离朔慢悠悠地走,就这么迷失在令人眼花缭乱的梅花林里。
    第19章
    梅花芳菲,在寒冷的初春绽放得璀璨。钟离朔最爱的是樱花,但由于母亲的缘故,她亦爱梅。路过一株上了年岁开得十分茂盛的梅花时,钟离朔不禁伸手,指尖轻触枝头的花瓣。
    “小公子想要摘花,最好不要摘这株。这是山鬼种的,要是摘了她的花,来年她就不让春神的脚步踏足此地了。”一道清丽的声音传入耳中,钟离朔扭头,扫向了四周。
    “你在找我吗?”那人又在说话,话音刚落,钟离朔便见到一位穿着青衣少女自梅林深处走来。她的长发未束,如瀑般垂落在身后。在如此寒冷的天气里,她就这么一件单衣,立在梅林中。
    钟离朔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那张看似稚嫩的容颜已经呈现出了日后绝色的风华。这是个十分漂亮的少女,当她一步步朝着钟离朔走来时,钟离朔以为自己看到了将生机带来大地的春神。
    这个少女身上的气质似曾相识,钟离朔想起来了,监天司的司命们的身上都有这种神灵的气质。这少女,应该是太一观的人。
    “咦?” 少女走近了钟离朔,将她仔细地瞧了一番,问道:“小公子,你叫什么名字?”
    她看起来完全不认生,钟离朔望着眼前双手背在身后,一脸好奇,礼貌地回了一句:“在下乐正溯,姑娘呢?”
    “斯年,项斯年,我师父取的名字。不对,你不应该是这个名字。”名叫项斯年的少女,将钟离朔看了一遍,言道:“小公子福缘很深,出身高贵,一生顺遂,但是从名字来不太合适。”
    项斯年心想,哪里只是福源很深,分明就是一国之运都托在了她身上,和女皇一样贵气逼人。她的修为并没有师傅深厚,仅是这一眼便断出了少年的祥瑞。
    可是这个取名,和面相有些不搭。项斯年想了想,又说道:“如此看来,定是小公子祖上积德,福报落在你身上了。”
    “姑娘怎么晓得如此之多,姑娘是太一观的道人?”钟离朔看着眼前绝色却稚气的少女,多问了几句。
    “我不是太一观的,也不是道士,哎呀,不跟你说了。虽然不晓得你怎么来到不可知的,但是你现在一直向东走,就能出去了。”少女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千万不要摘那株花,山鬼真的会生气的。”
    她说了一段,便如风般乘着花瓣离去。钟离朔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这才看到少女背在身后的双手抓着一个花篮,篮子里面还装了小半的梅花。只是,怎么看都怎么有些怪异。
    那手,是被束缚起来了。
    思及此,钟离朔已然明白自己遇到谁了。在太一观下,还说自己不是道士,又会测算的,便是司命了。而且,还不是普通的司命。
    因为这是不可知之地。
    大司命是楚国十分特殊的存在,她们能预测吉凶,驱鬼逐灵,却因为知道太多而时时面临危险。在前楚,因为钟离皇室原本就是东皇后裔,故而出了许多能担任大司命的人。直到如今,皇室式微,大司命诞生在民间。
    不是自己的人,却有着神秘莫测的力量,着实令人忌惮。
    故而到如今,深知自己处境得大司命已经很少管事情了。
    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大司命居住的地方越发神秘,世人皆说,她住在不可知之地。
    以山水为遮掩,在喧嚣中规避尘世。
    所以这是,大司命的不可知之地。也因此,钟离朔想明白,那个叫做斯年的孩子,怕是大司命的弟子,有可能还是少司命。
    钟离朔想,今天遇到的人还真是多。她仰头看了一眼开得遮天蔽日的梅花,负着双手,穿入了芳菲的梅林,朝东走去。
    行至一半,便看到一座ji,ng致的茅屋。屋旁载着几株梅花,灿烂地盛开,而屋后,隐隐冒着水汽,一片温暖,明显是有一泉眼。四下无人,钟离朔起了好奇心,不禁朝着茅屋走去。
    她一脚踏入屋中,空荡地茅草屋中什么都没有。钟离朔径直穿过大堂,朝着屋后的长廊走去。行至长廊尽头,果真见一汪泉水。池底以青石为砌,三两高大的假山石立在泉水中,遮挡住了视野。
    袅袅白气中,钟离朔绕着池边走,听着泉水淅淅沥沥地声音传入耳中。越走,越发现耳中传来的异样声音越发明显,
    除了泉水潺潺地声音,还有另一种水声。钟离朔往前走了几步,目光撞到一个白皙的背影,瞬间瞪大了眼睛。
    此处,为何还会有人。
    只是一瞥,便从那ji,ng致漂亮的蝴蝶骨中判断出这是一个女子。已然意识到自己闯入别人家里的钟离朔只欲离开。只抬腿走了一步,便听女子轻喝道:“谁?青岚?何事?”
    这声音钟离朔不敢再忘,也不能再忘。她鬼使神差地扭头,恰好对上了水中女子的视线。
    那张脸浮现在朦胧的水汽中,美得宛若梦回时分。钟离朔看着她带着水珠的容颜,视线下挪,落在了ji,ng致的锁骨上,还有那浮在水中若隐若现地白皙春色,倒吸了一口凉气。
    完全被眼前美色震慑住的钟离朔已想不起来要跑,直到水中的女子掩盖住身躯,眉头微皱时,钟离朔才磕磕巴巴,欲要解释。
    她话都说不利索了,一声梓潼险些脱口而出,但嘴边却是磕磕绊绊的姑娘。
    “我不是……我没有……”钟离朔连连摆手,不断地后退。她似乎忘记了自己自己站的位置不太好,一连退了好几步,十分不幸地一脚踏空,扑通一声,掉入了泉水中。
    泉水很暖,猝不及防的钟离朔被呛了好几口。全身被浸没的时候,浮现在钟离朔脑子里的,全是皇后白花花的肌肤。
    为什么会在这里见到皇后,她不是应该在深宫之中吗?难道这里是皇后的别庄,怎么会有那么简陋的别庄。
    以及……原来皇后的身体竟是如此美。
    美得令人心悸。
    被水呛得昏昏沉沉的钟离朔脑子里一片混沌,在求生的本能中极力挣扎。一具柔软又具有力量的身躯靠近了她,将她从温暖的泉水中抱了出来。脑袋枕到一片柔嫩的时候,被水打得睁不开眼睛的钟离朔勉力的睁开双眼,迷迷糊糊地看到一片雪白,终于晕了过去。
    禤景宸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这样的场合之下在一次遇到乐正溯。这里是大司命青岚的居住之地,除了她的允许,没有人能够找到这里来。
    今日是钟离朔的诞辰,禤景宸只是亲自来太一观找大司命给她做冥寿。只身上沾了许多香火气,回去必会暴露了自己去了哪里,故而留在了大司命青岚这里泡了一会。
    却不曾想,竟然遇到了这等事。
    禤景宸浑身赤裸立在水中抱着钟离朔,望着少年苍白虚弱的脸心情十分微妙。不用想了,这少年能进来,定然是青岚有意为之。
    她的暗卫都在梅林,而乐正溯又是好友的妹妹,身为帝王的禤景宸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将这孩子抱上岸。
    她随意裹了一件衣袍,抱着浑身都是水的钟离朔朝着屋中走去。若是钟离朔在此刻醒来,必会大吃一惊。这哪里是什么小茅屋,分明是一座ji,ng致的楼阁,阁内一应具有,屋中烧起的炉子暖成了一片。
    禤景宸将钟离朔放在榻上,将少年厚重的衣物一层层剥掉,她知道这少年身子骨弱,浑身shi漉漉的受凉可就不好了。
    只剥到了一半,便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禤景宸停下了动作,看向了来人,淡淡言道:“青岚你来得正好,这孩子落水了,给她找身干净的衣服换了。”
    来人挽着如瀑的长发,一袭青衫仙风道骨。她手中还捧着一套道袍,姿态十分悠然。见着女皇欲要发作又忍着的表情,笑道:“衣服我给陛下拿来了,但这衣服我可不合适换,这得陛下您自己来。”
    她今日给女皇算了一卦,便是要犯桃花,这桃花还是主桃花,因此这少年她才不会去碰。
    禤景宸知晓这人的x_i,ng子,若是她不管,青岚一定会不管。她也不是一个拘泥于礼数的人,念着这少年好歹是乐正颍的妹妹,三两下将剩下的衣服脱干净,拿了锦帕给她擦拭身子。
    还在生长的少年清瘦又柔软,未发育好的身体宛若青竹。秔景宸看着那张脸,一瞬间竟有些恍惚。
    她的妻子,昭明太子也有着这样一副身躯。分明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却因为病弱清瘦得如同少年,让人心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日是钟离朔的生辰,还是近日的事情,禤景宸觉得自己又开始想她了。
    鬼使神差的,她朝着少年伸出了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面颊。仿佛能透过那张脸,看到一个再也见不到的人。
    第20章
    “陛下。”青岚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满带笑意道:“她要着凉了。”青岚指指躺在榻上的钟离朔,好心示意道。
    禤景宸看着躺在床上浑身赤裸的少女,一言不发地接过大司命手中的道袍。大司命捏着指尖,温暖的微风便在钟离朔周身缭绕,原本还准备帮钟离朔擦拭头发的女皇瞥了她一眼,然后快速地给钟离朔换好了衣物。
    “请不要这样看着我陛下,这只是小忙,废不了多少力气。”只是小小的五行之术,在自家她还是能施展得出来。禤景宸看了她一眼,青岚在她那双温柔如水的眼眸中看到了几分恼怒,笑着说道:“但其他忙,我可不会帮。”
    禤景宸将钟离朔裹好,放在了床上,自己穿戴整齐,才招手令青岚过来,“给她看看。”
    青岚会意,将三指落在钟离朔的脉搏上,说道:“ 脉搏沉稳有力,无恙。年轻又健康,还请陛下放心。“
    青岚扭头,将目光落在女皇身上,微微一笑。
    禤景宸只当没看见她眼中的意思,在一旁的矮榻上坐下,伸手取过暖壶,倒了一杯水,自顾自饮上,言道:“怎么会把她放进来,你不知道这孩子是谁吗?”
    “认出来了。”青岚点点头,起身朝着女皇走去,坐在了她的对面,挽起衣袖接过女皇倒出来的茶,缓缓地喝上一口,言道:“是乐正大人家的公子。”
    她当然知道这少年是谁,而且看见她的那一眼,知道得更多。
    “微臣今日为陛下卜过一卦,天同入宫,今日必会遇上有缘人。这少年郎健康年轻,模样还是陛下喜欢的,虽不能与陛下孕育子嗣,可绝对是良配。”青岚自认说得句句在理,完全不惧女皇责问的眼神,坦然道:“如此姻缘,我自然是不敢拦的。”
    “你又在胡言乱语什么,这便是你说的姻缘了?朕觉着你是嫌朕还不够忙。”禤景宸将杯中茶喝尽,对着身前的大司命说道:“朕看这场戏已经够多人来唱了,你监天司可别来添乱了。朕的姻缘,朕自己来定。”何况,她早就定好了。
    “这孩子是阿颍的妹妹,你多少顾念些,可别添乱了。”禤景宸起身,整理好衣冠说道:“待这孩子醒来,那就让她出去吧。还有,别提到朕。”
    她一口一个孩子,显然没有将青岚的卦象放在心上。一如当年,身为前大司命师姐的青岚认定她是天下之主一样,浑不在意。只不知钟离朔若是听到皇后那一口一句的孩子,心里作何感想。约莫是后悔有了一个这么年轻的身体,教对方占了便宜。
    青岚微微一笑,不再多言。禤景宸将东西收拾好,扭头看了一眼还躺在榻上的钟离朔,忍不住说道:“今日之事,你且慎言。”
    “诺。”青岚应下,心里却想,陛下不想她知道,却不想那人是否已看到她的脸。算了算了,一切皆有天定,她们这些东皇的使臣,何必赘言。
    钟离朔没有想到,这匆匆一面竟然会如此短暂。待她睁开眼之时,已不见禤景宸的身影。那温泉池中的惊鸿一面,宛若美梦。
    钟离朔撑着身体坐了起来,着急地看向了四周,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躺在了ji,ng致的暖阁里,屋中炉火旺盛,暖意融融。而身上的衣物早已被人替换,成了一身青色的道袍。
    钟离朔着急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却听耳边传来一道声音:“乐正公子,醒了?”
    钟离朔这才扭头去看,看到了不远处矮榻上坐着的青衣女子。她一头乌黑的长发被木簪挽到脑后,青色的道袍十分宽大,衬得人形销骨立,却又清冷孤高。
    这便是楚国最后的一任大司命,也是庆国如今的大司命,青岚。
    当年刺帝离去之前,前大司命荏苒不知所踪。大司命失踪前没有收下弟子,刺帝便将她的师姐青岚任命为大司命。这一做,便到了如今。
    钟离朔当然认得她,在她为帝期间,和祖先们一样,靠着大司命的占卜避开了一次又一次的凶险。只最后一次,乃是命中注定,避无可避。
    正因如此,深知大司命能力的钟离朔再次看到对方时,竟有几分忐忑。钟离朔想了想,起身拱手朝青岚行了一礼,言道:“在下误入此地,多有得罪,还望阁下谅解。”
    钟离朔记得她看见了皇后,但如今皇后不在,眼前只有青岚,那么这衣服……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青岚说道:“是我看顾不周,令公子落水了,救你上来的是这屋子的主人,我只是客居于此。只这主人不常来,这次恰好救了你之后便又离去了。对了,你身上这身衣物也是她换的,不用谢我。”
    她口中的主人便是皇后,皇后乃是一国之主,如此说法并无不妥。只钟离朔听到身上的衣物时皇后亲手换的时候,对方白皙的身体在脑中一闪而过,顿时热血上头,涨红了一张脸。
    她们前世相敬如宾,大婚当日根本没圆房。前世她与皇后相互扶持,是最好的战友,就算后来有了心思,也不好意思下手。正因如此,她至死都没见过皇后的身体,反倒是因为病弱的时候,赤身裸体的被皇后瞧了好几次。
    不曾想,前世想过却没有看过的,这短短的一年里她竟然也做到了。
    想起这个,钟离朔就又想到自己的身体又被皇后看光了。一遍安慰自己,罢了罢了,又不差这一次,一遍却又通红着脸捂着心中乱跳的小鹿让她安静。
新书推荐: 笼中月 坏女人贯彻始终 反派小叔他钓不自知[穿书] 羞辱对象是恋爱脑(系统) 重生娱乐圈顶级化妆师的易容术 在恐怖游戏里被疯狂觊觎(np) 当普信男穿进虐文 顶级绿茶称霸填空世界 惩罚系统 穿成炮灰的我竟然是个万人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