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复林交待两个徒儿：“收拾一下，好好歇息，明天一早咱们就告辞。”
    “明天就走吗？”晓冬想了想：“那谢庄主的麻烦，师父不准备插手了？”
    “谢庄主心中有数，没有内贼引不来外鬼……”
    晓冬马上就明白了。
    如果只是魔道中人找上门来，师父肯定不会袖手旁观。但既然师父说了内贼两个字，那八成是谢家的家务事。
    一般家务事，有外人插手就不合适了。
    不过让李复林有些意外的是，莫辰向他提了件事。
    “你想带晓冬出去游历？”
    李复林看看莫辰，又看看晓冬。
    “是，还请师父允准。”
    李复林并不反对徒儿们下山游历见世面，只关在山上修炼也许功力能长进，但眼界心境却不会跟着一起增长。儒家讲入世，佛家讲出世，道理都是相通的。
    “也好。”李复林点了头：“想去什么地方？”
    晓冬事前一无所知，大师兄没和他提过啊。
    要去什么地方，他压根儿没想过。
    在他看来，去哪儿都一样。这一年来他去过极北之地的北府城，见识了那里终年积雪不化的冷峻。也去过烈日燠热的天见城，那是四季花开不败绿树成荫的地方。
    远行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吸引力。
    但是，大师兄去哪儿，他都要去。
    他可不会同大师兄分开。
    莫辰显然早有规划了：“我打算带小师弟再去趟天见城附近，查一查关于天见城白家的事。”
    李复林点头：“应该的，不过一定要当心。”
    如果是一年前，莫辰不会干这么冒险的事。但现在不一样了，他的修为已经今非昔比，他有信心不会让晓冬陷入危险之中。
    “嗯，我还打算去一趟原来葬剑谷的旧址。”
    这个李复林也赞同：“想去就去一趟吧。要不要为师替你打听一下吴谷主他们现在的行踪。”
    “不必了师父，这个我自己慢慢打听就是。”
    “好。”
    既然徒弟心中都有数，李复林也就没有多嘱咐，不过倒是给他们塞了不少东西。
    平时晓冬总觉得自家宗门很寒酸，很弱小，既没什么实力也没什么名气。
    可是师父手边存着的这些东西，大出他意料之外。
    “都是些旧东西，原来觉得都用不上，也不想用，现在想想，还是物尽其用更合适。”
    莫辰和晓冬秒懂。
    因为李复林交给他们的几样法宝上面，有的还刻着丹阳仙门的刻记。
    八成师父以前不想睹物思人，才把这些宗门先辈的遗物封存起来。
    现在重新把东西取出来，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徒弟们。
    当师父真心不容易。
    晓冬想，自己这辈子大概不会收徒了。他没有师父那么宽宏大度，也没有大师兄这么细致周到。真要收个徒儿，肯定会误人子弟的。自己于悟道修炼都一头雾水闹不明白，怎么去教别人呢？
    世上的人千千万万，有人生来就活得明白，比如大师兄。至于晓冬自己嘛，他觉得自己再投胎个十七八回也变不成大师兄那样的人。
    嗯，变不成那样的龙。
    大师兄应该是这世上最后的，唯一的一条龙了。
    不知道他的同族们都去了哪里……
    晓冬突然对这趟游历有了期望。
    当年大师兄还是一枚蛋，没有破壳而出的时候，他都曾经在哪里住过？说不定他们还能找到大师兄的同族们留下的痕迹，或者是什么物件，说不定还有关于过去的典籍。
    呃，龙会写字吧？龙族会不会留下典籍这种东西还真不好说。
    如果按以前师父的说法，象一些仙啊，妖啊，精怪啊之类，一些传承是与生俱来的，开了灵智许多事情不用人教自己就懂了。
    晓冬琢磨，大师兄既然想起了以前的很多事儿，那这些他肯定心里有数。
    第二日一早，李复林师徒几人向谢庄主辞行。
    谢庄主的神情气色远不如晓冬他们来时那么好，大概这几天庄子上发生的事情实在让他疲于应对。送他们到大门口，谢庄主还同李复林说：“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还以为自己打了退堂鼓，能过几年清闲安逸日子呢，结果还是这么不省心。”
    李复林说：“若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就送信给我。”
    “放心吧，我应付得来。”
    出了谢家庄，莫辰与晓冬就和师父分别了。陈敬之由师父带回去处置，想必等着他的绝不是什么好结果，最好最好的结局是能保住一条命，但是他根骨已废，纵然师父不杀他，他也活不了几年了。
    李复林只叮嘱他们万事当心，什么事都没有他们的安危重要。
    莫辰和晓冬一一应下了。
    目送师父远去，晓冬心里有些儿茫茫然的，可是看到身边的大师兄，顿时又有了主心骨。
    “大师兄，咱们走吧？”
    “好。”
    晓冬想起昨天看到的事情，同莫辰顺口一说。
    “谢家二爷和一个女子？”
    “嗯，看着不象夫妻两个。”
    莫辰沉默片刻。
    他比晓冬知道的多。
    那个女子应该是谢庄主的妾室。
    身为儿子摸上了老子的妾，这事儿传扬开来绝对是家丑。
    这事儿谢庄主多半心中已经有数，送走了客人就要动手处置家事。
    这种事莫辰不愿意说出来脏了晓冬的耳朵，把话题岔开：“你那根绿藤还听话吗？”
    “嗯，挺安分的。”
    晓冬把手一抬，那根绿藤象根手链一样老老实实盘在手腕上。
    要说它有什么用处，晓冬觉得用处挺大的。尤其是修炼、打坐、入定的时候，他都能感觉到绿藤上的灵力，与他本身的灵力正相呼应。他甚至有种感觉，这绿藤上的灵力，和他系出同源。
    这些日子以来，不说他的进境一日千里，但绝对是事半功倍，格外顺利。
    这绿藤很怕大师兄。
    晓冬能感觉到。
    它应该是有开了灵智的，晓冬觉得自己能感觉到它的情绪。它会高兴，会害怕，会颓丧，会愤怒。
    大师兄不在的时候，它气息显得很活泼，简直太活泼了，简直有种欢腾雀跃的感觉。只要大师兄在，就格外老实，老实得象是装死。
    可晓冬白日黑夜都和大师兄在一起，两人分开的时候少到几乎可忽略不计。
    所以这绿藤整天的一动不动，假装自己是根死藤。
    “嗯，还是不要对它太信赖了。”莫辰说：“我们先向南行，去天见城旧址看看。”
    晓冬一点儿都不喜欢天见城那地方，甚至都不想听见这名字。
    虽然旁人说他是天见城血脉，可晓冬从来不觉得自己跟姓白的有一文钱的关系。
    他也知道自己或许还有血亲活在世上，但是雁夫人他们不想认他，晓冬对他们也没有什么孺慕之情。
    或许就象大师兄说的，各人有各人的路，晓冬与他们终究不是同路人，又何必非要纠缠在一起相互牵绊呢？
    晓冬才不会自寻烦恼。
    和大师兄单独出门游历，这样的好机会还不知道有没有下次了，晓冬每一天都过得快快活活的。大师兄博闻强识，晓冬到现在也没发现有什么是大师兄不懂不会的。他们一路上经过的地方、见识的风物、遇到的一些人……每天都有不同的新鲜事，每件事都有它与众不同之处。
    有时候晓冬甚至会想，就这么一直走下去，不要有尽头才好呢。
    气候一天天热起来，对修道的人来说季节变换并没多少影响。如果一定要说影响，就是晓冬发现，大师兄现在真的和一般人完全不同了。他更喜欢水，而且他身上那种天然的自带来的威压气息更重了。
    具体说，他们身周从来没有蚊虫敢滋扰，飞鸟走兽更是机灵，一早躲得远远的，以至于他们这一路上无比清静。
    因为没有赶路，他们花了好些天在路上。
    天见城原本孤悬于海上，现在全塌个了精光，想寻片断砖烂瓦都没处寻。晓冬来之前还在疑惑，大师兄究竟要上哪儿去寻旧址。
    结果大师兄要寻的并不是天见城的的旧址。
    唉，这话说起来有些绕，但直说的话也很简单。
    大师兄找了个向导，是晓冬熟悉的，却又是晓冬万万想不到的。
    那向导就是……晓冬收的这条绿藤。
    不过想想也是啊，碰见它就是在天见城的时候，不知道它已经在天见城待了多少年了，它在天见城祭坛下，祭坛一破它怨气冲天的逮人就抽。现在晓冬他们一找不到人，二也寻不到地方，由它来当向导，总比自己瞎寻摸要强。
    这位向导听了大师兄的指令，愣在那儿半天没动。虽然它既不能言也没有表情，可晓冬莫名的就从它身上看到了茫然和委屈的的情绪来。
    呃，大师兄对它是严厉了点。
    晓冬好言安慰，又解释了好几遍“就是找一找你曾经待过很多年的地方，或是找到熟悉的东西也行”。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解释终于有了效果，还是真的被晓冬安慰好了，这条绿藤陡然间精神一振，变得昂首挺胸起来。
    是的，没错，一条藤没头脚的也可以让人看出它昂首挺胸神采熠熠，真是挺奇妙的。
    可是接下来就让晓冬十分意外了。
    这条藤并没有向晓冬他们记忆中的方向去，反而一扭身，头也不回的直向东飞掠。暮色之中那一点绿划出了一道萤光，象拖着尾巴的星子。
    “方向……好象不对？”
    莫辰言简义赅：“跟着它。”